“趙氏欲為諸侯!?”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殿堂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驚詫。
天子建國,諸侯立家,這是在周代建立一個邦國的必要條件,因為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雖然周室衰微,可終究是天下共主,故而一個新的國家若要合法誕生,首先就必須經過天子的同意,然後才能授土授民,策為諸侯!
類似的事情,周朝初期幾乎每年都會冊封一些諸侯出去,但問題在於,如今的成周暮氣沉沉,是這天下間最保守,最古板,最害怕新事物的地方。大夫甘氏曾任用外來計程車,結果被親族們憤恨殺死,王子朝曾銳意改革中興周室,卻被保守勢力趕走,最後不得好死。如今的周天子更是個沒主意的,他害怕變化,只想蜷縮在祖制的蝸牛殼裡做鴕鳥。
所以鄭魯衛三家諸侯朝周,並在殿堂上公然為異姓趙氏請封,可把大周天王嚇壞了。
想要允許吧,這與周室近世的規矩不符,想要拒絕吧,又害怕趙氏的報復。
一時難以決策,天子只好使出拖字訣,
“此事當從長計議,叔父無事,歸寧館舍,靜候佳音!”
按照規矩,第一次朝見這就算完了,三位諸侯話已帶到,再拜稽首而出。
天子也忙不迭地扶著冠冕離開,他必須回去冷靜一下,等單、劉等公商量出結果了再與他溝通。
天子和三位諸侯一走,整個殿堂就恢復了往日的噪雜無序,大夫們鬧哄哄地各抒己見。
“二三子肅靜!”劉承竭力讓他們靜下來,說道:“趙卿剛剛給了王室兩份大禮,其一是被鄭國奪走的六座城邑,二是三位諸侯時隔百餘年後的聯袂朝見,王室之尊得以維繫,實賴趙卿之力也。”
但守舊的成周大夫們還是沒搞清楚現狀,有人嘀咕道:“雖說趙氏有功,但當年管夷吾也有大功於天子、諸夏,可管子至多是得以位列國、高之下,獲得一些殊榮,如此而已,何曾有過覬覦諸侯之位的野心。”
“卓拔卿大夫為諸侯,此事自秦襄公受封后再未有過,與祖制不符,不可輕啟惡端,以免天下卿大夫爭相效仿啊。”
劉承對這些不能成事的成周大夫們是徹底絕望了,趙氏的軍隊就在成周邊上虎視眈眈呢,這時候敢拒絕趙無恤之願,只怕場面會難看很多。他看向單平,這件事,其實只要他們二人說服天子即可,劉承希望能有其他人能為這件事分擔責任,畢竟讓一個異姓升為諸侯,事後恐怕會被成周的大夫們記恨唾罵。
單平卻沒有回答,他的目光看向殿門,一個深衣廣袖的使者正慢慢邁進來。
是趙無恤御用的行人楚隆,他方才在殿尾旁觀了整個朝見,以及王室猶豫搪塞的鬧劇。
楚隆風度翩翩,禮儀得當,讓人如沐春風,然而他一張口,說出的話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上卿讓三位諸侯轉述的話,他們可能有些沒說清楚的地方。”
見眾人凝神細聽,楚隆整了整衣袖,淡淡說道:“當年楚國第一次討伐隨國時,楚子熊通讓隨侯給天子傳話說:‘我蠻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楚國想要王室加其爵號,從最低位的子國提升為侯國、公國。”
“當然,天子和周的卿大夫都知道爵號是不可輕易更改的,誰也不敢開此先例,便讓隨侯帶回否定的答覆。熊通便大怒說:我的先祖鬻熊曾經擔任文王的老師,成王封我先公熊繹以子男之田居楚,如今南方蠻夷各族都敬服楚國,楚有如此大功,天子卻吝嗇一個名號?好!王不加位,我自尊耳!於是自封為楚武王……”
說完,楚隆又一拱手,轉身離開了大殿,只剩下一眾公卿大夫噤若寒蟬……
“王不加位,我自尊耳……”單平咀嚼著這句話,琢磨著其中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