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除夕,意味著辭去舊歲,迎來新年。
這一年,隨著晉侯忌落魄地遷離銅鞮,回去曲沃老家,守著那一畝三分地繼續做他的“晉君”,冀州大地徹底易主,晉國被趙國所取代。
趙國的都城設在鄴城,城中有長樂未央二宮,其中長樂宮是寢宮,裡面包括了日居殿、溫室殿及長信、長秋等宮室。趙侯夫人樂靈子住在長信宮,與之相對的,便是徐嬴夫人居所:長秋宮。
今天是趙侯接受天子策命,受土受民的大好日子,天亮後會有許多繁雜的典禮儀式,長秋宮裡幾乎徹夜未眠地在做準備,被稱為”徐夫人“的季嬴也忙活到很晚才休息。雞鳴剛過,她便又起來了,在宮女協助下打扮好自己,接著便要為女兒整理好著裝。
和卿大夫之家不同,諸侯的女兒便是萬眾矚目的公女了,更何況蓁還被許給了韓氏的嫡子,今天可能是兩個孩子初次見面的日子,季嬴不能不加以重視。
蓁才四歲,比起鬧得長樂宮雞飛狗跳的趙佳而言可安分多了,可以想見長大後肯定是位頗似季嬴的小淑女,只是因為渴睡不斷打哈欠,嘴裡的牙掉了小半,一張嘴露出粉嫩的牙床,惹人疼愛。
聽到腳步聲從身後進來時,季嬴正在給蓁梳理發鬟,都不用回頭,她便知道是誰來了。
“夫人如何知道是我?”趙無恤的腳步聲夾雜在一大群跟班魯,他很好奇季嬴是怎麼分辨出來的。
“窗外有一百個人走過,妾也能分辨出君侯的足音……”因為其他九十九人都是踏在地上,唯獨丈夫&弟弟的腳步,踏在她心上。
季嬴笑著把女兒打發出去,她知道丈夫在這麼重要的日子便一早過來,肯定是是有話要對她說。
隨著列為諸侯,趙無恤的宮闈也逐漸建設起來了,其實早在之前,外人便暗暗揣測,隨著宋國大司城樂子明病死,樂氏繼承人幼弱,商丘權柄掌握在南子手裡,如此可能會導致樂靈子的地位隨之下降,而頗受趙無恤寵愛的季嬴很可能會取而代之,成為趙侯夫人。
然而他們的猜想落空了,雖然季嬴頗得趙氏老臣、舊部擁戴,但樂靈子卻牢牢佔據著鄴城百姓的心。無論是以白衣靈鵲的身份出去延醫施藥,還是資助小兒醫、帶下醫,在民間廣泛傳播育兒經,都讓她得到了極大的民望,在百姓眼裡,她是當之無愧的“國母”。
更何況,趙氏的嫡子也趙恆也已初長成,年滿五歲的他被許多人看好,所以樂靈子的地位未有任何動搖,依然與趙無恤攜手入主長樂未央,牢牢佔據了最重要的長信宮。
但季嬴也不算委屈,她被封為“徐夫人”,地位僅次於樂氏。
不過麻煩事也接踵而至,隨著列為諸侯,趙無恤晚上去哪位夫人的宮室裡睡覺,已經從家事上升到國事了……
昨日是夏曆的除夕夜,趙無恤為了打消那些流言蜚語,特意留在長信宮中過夜,今天一早,在樂靈子盛裝打扮的當口,他便移駕長秋宮。
“君侯來的這麼急,莫非是因為昨日遣來的那位‘西子’?”季嬴為趙無恤整理著裝,一邊促狹地開著玩笑。
“夫人見著她了?”
“見著了。”季嬴回想昨日乍一見西子的情形,那少女的容顏體態,連她也驚豔到了。
“夫君就這麼捨得將她交給妾,在這長秋宮裡做區區奴婢女御?”
趙無恤不以為然:“她本是徐國遺民之後,歸入徐國公女的宮裡,不是很適合麼?”
“暴殄天物,妾這小小長秋宮,只怕關不住這隻南國的金絲鵲。”
趙無恤反應過來了,笑道:“聽夫人此言,好像是希望將她推給我似的。”
“夫君現在是諸侯了,諸侯一娶九女,宮闈中應當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
趙無恤擺手道:“夫人是知道的,我素來不好色,希望後宮能清淨一些,趙國雖然順利建立了,但如今是大爭之世,諸侯不進則退,朝堂上的事已經讓我很勞心,哪有功夫再大建後宮,在女色上耗費宵旰之勞,這些事情,等往後再說罷。”
他感嘆道:“我現在最可怕的敵人,不是夫差,不是楚國,甚至都不是這世間的舊禮殘餘,而是名為慾望的東西……女色這東西如狼似虎,能消磨英雄鬥志,讓人變得如醉如痴。我既不希望像有極好基礎的夏桀、商紂一樣敗了家業,讓女子白白擔負牝雞司晨的惡名;也不希望如齊桓公晚年一般,因慾望變得不理朝政,終於走向身死國裂的道路。”
趙無恤吐露的都是真心話,季嬴默默地聽著,她頗有些心疼地給無恤揉著肩膀,說道:“但諸侯該有的體面還是要有的,君侯宮內,原本僅有靈子、妾身、姣三人而已,如今薇攜子歸來,操兒漸漸長大,她便不用再去魯國照顧了,長樂宮裡也應該有她一個位置……除此之外,還有宋國的大巫南子……”
“咳。”趙無恤正在喝熱茶,差點被嗆到,他將此事一筆帶過:“總之,此女是越國君臣費盡心機塞給我的,其心難測,讓她在此收收心也好……”
季嬴嘆了口氣:“妾真是羨慕她。”
“羨慕什麼?”趙無恤扭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