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臨淄黑雲壓城。
當趙軍從濟南趕來、魯軍左右二軍分別從馬陘、邶殿抵達,三軍十萬人合圍臨淄,才發現臨淄的防禦並不嚴密,城牆上雖然站了不少人,武器裝備也都很精良,但一股絕望的氣氛在他們中間瀰漫。
原來,在心理上唯一的防線長城被趙軍輕鬆越過,又經過濟南的大敗後,齊國人已經喪失了抵抗的勇氣,之所以還能站到城牆上拿起武器,完全是因為陳氏之澤仍在,而陳氏家主陳乞未死。
這位將齊國公室公族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奸雄,只要他還活著,臨淄就不會從內部內攻陷。
但趙軍卻一點都不客氣,在趙無恤的一聲令下後,中軍戰車營數十臺少梁砲怒吼著開始向城頭傾洩著怒火,將一塊塊上百斤重的巨石砸向城牆。石塊與土牆相碰,一時間碎屑紛飛,就連整個城樓都隨之一陣抖動。
齊人只能緊躲在牆根,面對威力巨大的投石機,盾牌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好在守城的將士不多,分散開來沒有出現擁擠的情況,但是砸中城牆的石塊依舊給了守城將士重重一擊。
飛舞的碎石無情的擊打在身上,痛得他們一陣抽搐,但卻壓根不敢挪動,這些漫天的石塊讓他們感覺到了無盡的恐懼,傻子都知道,只要離開了城牆的保護,瞬間就會被砸成碎片。
齊人不由大駭,趙軍的利器少梁砲,今日一見威力比傳說中的還要恐怖,這麼恐怖的東西用人力根本無法相抗,他們頓時一愁莫展。
稷門的城樓在石塊的無情重擊之下發出陣陣慘嚎,此刻就如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危機四伏。上面的人都心想:這城,怕是守不住了……
與之相反,城外,趙軍陣列中發出陣陣歡呼,投石機巨大的威力鼓舞起了全體將士計程車氣,讓他們充滿信心。隨即,低沉的戰鼓聲響遍戰場。
“殺!”隨著中軍令旗揮動,戰旗狂舞,從城頭望去,可見趙魯軍陣中五彩斑斕的旌旗掀起起了層層波浪,蔚為壯觀。隨後,先是一旅,再到一師,隨即整個三軍都歡呼應喝,天地之間,一片殺聲,無數條銅鐵與皮革組成的洪流湧向臨淄。
在猛烈攻擊下,危城搖搖欲墜,而本應該掌控全域性的陳氏家主陳乞,此刻正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身邊只有一個名叫陳曦的小宗子弟伺候。
……
城頭陷入鏖戰,而臨淄城內,也是一片惶恐。
趙軍有十萬大軍,臨淄也有十萬居民,但裡面能夠拿起武器為陳氏而戰的,尚不到十分之一,其餘人如大夫、官吏、商賈、屠狗輩、娼妓,大多數人都躲回了自己的居室裡瑟瑟發抖,陳氏那些大斗借出,小鬥收回的收買人心手段,還不至於讓他們賣掉自己的命。
在這人心惶惶的時節裡,陳曦同樣惙惙不安。他是陳氏家老的兒子,在濟南大敗後,陳氏的嗣子陳恆已經奉命帶著全族向東轉移,但家主陳乞卻執意與臨淄共存亡,既然主君有死志,陳氏的家老自然也要一同赴死。因為父親的緣故,陳曦只能被迫留下,在父親率領家兵在外禦敵時,他便要留在家主身旁侍候。
該跑的人已經跑光了,忠心護主的人則帶著武器去了外面,所以這百步之內,除了幾個在門邊巡邏的家兵外,整個內堂空寂無人。陳曦若是凝神聆聽,便能聽到遠處戰鬥的聲音,漫長的距離,屋舍的牆壁幾乎將它們隔絕,但若仔細傾聽,其實一直都在:號角的低吟,投石機的甩動和撞擊,牆垣碎裂,無數箭矢在城頭飛舞,雲梯搭在城牆上的碰撞,甲盾撞擊的噼啪作響……這一切之下,是活人瀕死的呼號。
這些響動吵醒了病榻上的陳卿,他睜開眼睛,虛弱地在被褥下蠕動,雖然精神不濟,但聲音卻依然很清明。
“趙軍入城了麼?”
陳曦嚥了下口水,答道:“稟家主,還沒有。”
“縱然沒有,也快了……”陳乞大口大口呼吸,彷彿隨時都可能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