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敗露了,敗露了……”
寺人們未出宮門就被逮住,好在有個機靈的沒跟出去,見狀連忙跑回來通報。
如今,密詔的事情已然洩露,外面的趙氏羽林衛還仗劍公然進入銅鞮宮,聽聞這個噩耗,晉侯午頓時一屁股坐倒在地,國君的冠冕也歪到了一邊,喃喃自語道:“這該如何是好?”
那些參與密謀時七嘴八舌的近侍此刻卻像是霜打的柿子,在旁邊戰戰兢兢地說道:“事已至此,君上應該主動去趙氏府邸,與趙卿解釋清楚,如今河東大戰在即,趙卿當不至於為難君上……”
“理當如此,理當如此。”晉侯午已經嚇破了膽,這便要起身。
“荒謬!”不等他們出門,太子鑿就走上殿來,對那些人怒喝了一聲。
“我只聽過卿大夫朝見國君,沒聽說有國君反朝卿大夫的,如今趙無恤已經逼進銅鞮宮來了,汝等不思反抗,竟想讓君上去自取其辱?置晉國社稷於何地,置君父之威於何地?”
眾人回頭,卻見太子鑿已經披掛上了一身甲冑,身後跟著一群同樣披甲持刃的年輕寺人,滿臉怒色地走上來。
晉侯午便問道:“太子,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太子鑿一抱拳:“父親,如今既然事已敗露,不能坐受廢黜之辱,不如讓我出去拼死一搏,將彼輩趕出去。”
“去和趙軍拼命?”晉侯午聽了以後,一口氣沒緩過來,頓時暈了過去,眾人也大駭,紛紛勸道:“不可,不可。”
然而太子鑿心意已決,公室這位剛烈太子便帶著身後的隨從們出殿門去了,留下一眾人圍著昏厥過去晉侯,面面相覷。
……
出了殿門沒走幾步,太子鑿便遇到了一些居住在銅鞮宮內的公室子弟,以晉昭公之孫戴子雍為首,聽聞趙氏派人入銅鞮宮,頓時大驚,紛紛來晉侯寢宮詢問情況,不料卻見到太子鑿全副武裝地走了出來。
他們便在階下阻攔,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當然是去討伐逆賊趙無恤!,奪回銅鞮宮。”
眾人大驚,為首的戴子雍更是跪在階下,抱著太子的腿說道:“太子,當年魯昭公不能忍耐季氏專權,發兵攻之,最終卻因為勢單力薄不敵三桓而敗走,丟了君位和國家。如今晉國的情形與之相似,而趙無恤更強於魯國三桓十倍百倍,朝中大夫士人紛紛阿附趙氏,甘心做他的鷹犬,國野上下,百姓也知趙氏而不知國君、太子。何況銅鞮宮宿衛已經被廢除多年,僅剩一些守宮的豎寺。太子與之為敵,無異於以卵擊石。此時此刻,應該隱忍,否則必惹大禍!”
“大禍已經惹下了。”
太子鑿掃視眾人,面容堅毅:“趙無恤心懷篡逆,人所共知!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必然會找藉口為難君上,更不會放過我,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賭一賭……”
“賭什麼?”
“賭晉國的忠勇之士,會不會坐視趙氏圍攻公室而不管,若能以小子的死,讓天下看清趙無恤這奸賊的真面目,雖死無懼!”
眾人震撼不已,沒想到,太子竟存了這樣的決心,但是也太天真了吧。
太子鑿又問道:“汝等乃公族,理應為公室兩翼,誰願與我出去,與趙無恤決死?”
過了半響,卻無一人回話。他們心中感嘆良多,可腳下卻沒有挪動一絲一毫,晉國有點血性的公族後裔,在幾十年前的羊舌、祁氏之案裡就死光了。
太子鑿不由仰天而嘆:“當年唐叔虞射大兕於徒林,扒下巨獸的皮製作甲冑,被封於晉地後橫掃當地蠻夷,恢復了夏墟。後來晉悼公弱冠之年歸國繼位,面對諸多強卿,一舉手一投足就逼得他們匍匐稱臣,祖宗如此英雄,不料子孫竟這麼懦弱,真是羞於與汝等同宗……”
說完,他便喝令身後的侍從拔劍,胡亂揮舞,讓這些公族不要擋道。
戴子雍望著太子遠去的背影,心中慼慼,太子真是少年意氣啊,不料他長於深宮,卻如此剛烈,若是生在合適的時代,也許能成為一代明君,立下不亞於晉悼公的功業呢……
可惜,可惜。
不過,這並不影響戴子雍立刻悄悄對隨從竊竊私語,將這一切告知入宮的趙兵。
天變之時,有人選擇寧為玉碎不為,也有人選苟且偷生。
……
太子鑿剛毅,身邊也聚集起了一批宮中豎寺,名為伴讀,實則每到深夜暗暗召他們一起角抵,鍛鍊身體。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引誘趙無恤入銅鞮宮,於殿上突然將他擒拿,然而趙無恤要麼不來,來就前呼後擁,太子鑿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