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蕭亦然得見光明。
第一件事是打量周圍的環境,撩開床幔,赤腳就跨到了地上,全然不顧地面傳來的刺骨冰涼。
整個房間大氣卻簡樸,以灰白為主色調。
地面為暗色地磚,嵌合處嚴絲緊密,紗幔床幔皆系白色,讓料峭的春寒越發涼人。
屋中陳設極為簡單,除卻必須的桌椅櫃子,沒有一絲多餘的東西。
那在蕭亦然失明時,唯一伴著她的聲音清越的珠簾,都是墨色的玉珠串起來的。
這樣的房間,除了嚴肅就是沉悶,幾乎沒有多少人氣。
蕭亦然四處瞧了一眼,就興致缺缺的回到了床邊。
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才有心思關注起其他的事情來。
床榻左側是祥雲雕花的大立櫃,櫃子與床幔的角落站了個一身黑衣的少年。
因著他收斂氣息,傍晚光線又昏暗,她現在才發現少年的存在。
少年穿著單薄的立領黑衣,外邊罩著深灰色毛質對襟外衫,腰間掛著塊玄鐵所鑄,有著鎏金浮雕的銘牌,手中抱著一把古樸卻上乘的長劍。
他的頭因為蕭亦然的靠近而逐漸低下,蕭亦然看不清他的容貌,記得最深的只有那雙冰冷無情的雙眼。
比起沒有人氣的屋子,她覺得眼前這少年才更沒有人氣,就像個沒有生命的冷硬磐石,一身的冷意比呼嘯的寒風還要凍人。
“雲……歧?”
蕭亦然湊到他跟前,仰起頭笑眯眯的喚著。眼神卻一直鎖在長劍之上,就怕他一個不對使得利劍出鞘。
雲歧皺起眉頭,心裡猜測這姑娘怕是傻了吧,怎麼與失明時敏感的她判若兩人?
他都表現得如此冷漠駭人了,怎麼還有膽子靠近?
甚至……
“肉肉好硬,雖然比爹爹差了點兒,但一看也是有好好兒練過的。或許李統領沒說假話,你武功還行吧……”
小小的手握成拳頭,只餘了根食指在外頭,就繞著他在他身上戳來戳去。
什麼叫還差了點兒?
什麼叫武功還行吧?
他可是他們那批訓練的暗衛裡的佼佼者!
這是雲歧有生之年第三次暴躁了,前兩次,也是因為她。
“別碰我!”雲歧黑著臉,咬牙切齒的低喝。
“好嘛,好嘛,”蕭亦然悻悻收回手,撇了下嘴,“反正我手指都戳軟了,也太硬了。”
雲歧看著身前那個僅到他腰處的人,竟然有種在她頭上胡亂揉一把洩憤的衝動。
可是有著統領大人的吩咐,他不敢這麼做,身為暗衛,服眾命令是基本的信條。
晚間吃飯的時候,是張嬤嬤陪著的,就在屋裡的圓桌上,一邊給她佈菜,一邊不停的講述入骨的仇恨。
祁縉是如何狠辣無情,是如何心機深沉,是如何帶著鐵甲軍橫掃六國,建立起這個與天衡均分天下的大齊王朝。
晉國是如何被滅,盛京是如何被屠,王宮是如何被毀,晉國的百姓又是如何的顛沛流離……
嬤嬤給她唸了許多次了,多到她都聽膩了,多到她能一字不落的背下來了。
她沒有過往的記憶,也沒見過百姓的流離,是體會不到當中的恨意。
更怪異的是,嬤嬤給她說這些的時候,她一星半點的動容都沒有,就好像在聽無關的故事。
她不禁在想,難道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又或許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人?
屋子裡有三個人,她與雲歧都沒有悲痛的感覺,那聲嘶力竭的張嬤嬤竟有些像個笑話。
小孩子對善惡意的判斷最為敏感,蕭亦然能感受到,張嬤嬤並不怎麼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