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醫閣的仙醫替神瑛看視了傷口,重新清洗塗藥包紮好,我才噓了口氣。
出了仙醫閣,看著曉光翻湧,我才想起神瑛一夜未回赤霞宮,不知道月神會不會怪責他。
“神瑛,我送你回赤霞宮吧!”我道。
神瑛忙擺手:“你一夜沒休息好,又經了這一場嚇,趕緊回瀟湘館補個覺吧!”
我想想還是不放心,楊戩突然道:“我替湘妃娘娘送神瑛侍者吧!”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楊戩冷冷地看著神瑛,神瑛只好跟著他走。走了幾步,神瑛回頭衝我笑道:“別替我擔心哦!你快回瀟湘館吧!”
楊戩卻一副是我欠了他錢的模樣,惡狠狠道:“湘妃娘娘就待在這仙醫閣,哪也別去。我送完神瑛侍者,就回來接你。”
我心裡憤憤然,這個死冰塊,天天就會擺臭臉色給人看。我正在心裡各種詛咒楊戩,楊戩接下來的話卻讓我頓時自責不已,只聽他驀地放柔了聲音道:“你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回瀟湘館,仙醫閣離瀟湘館遠,你萬一在路上遇到那隻細犬……”楊戩沒有再說下去,也沒有再理會神瑛,調頭兀自走遠。
神瑛衝我笑笑,我向他揮手道別,他便快速追了楊戩而去。
在仙醫閣百無聊賴地看仙醫們倒騰藥材,聞著空氣裡清芬的藥香,昨夜醉酒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不少。
替神瑛處理傷口的劉神醫走了過來,給我送上一杯茶。
我和他道了謝,慢慢地呷著茶。茶喝光的時候,楊戩回來了。我隨他從仙醫閣出來,走回瀟湘館去。行到半路,路段僻靜,只有啟明星高懸,長橋像晶亮的虹架在頭頂。楊戩驀地停住腳步,扭頭不悅地看著我。
我連連後退了幾步,支吾道:“你幹嘛這麼生氣地看著我?”
楊戩牛氣沖天:“你和神瑛侍者一整夜呆在桂子林裡做什麼?”咄咄逼人的口氣嗆得人無法喘息。
我想起我和神瑛在桂子林裡相擁而臥,繾綣親吻,就心虛不已,說話也沒了底氣,只能嘟噥道:“要你管?”
楊戩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目光噴火,眼白充血,“你會不會知道你是天界中人,碰不得兒女私情?”
楊戩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深深震住了我。我在他灼灼的逼視下,垂了眼簾。
許久,我聽見他低低嘆息了一聲道:“對不起,這句話我是對自己說的。”
我再一次撼然得無以復加。楊戩已經邁開大步頭也不回朝前走去。黑色的長披風在清晨的霧嵐中飄飄揚揚,我整個人難過得說不出話。我隱隱感覺到楊戩對我的與眾不同。他說天界中人碰不得兒女私情,這句話是對他自己說的。楊戩,你對誰動了兒女私情?我嗎?這樣想著,我惶恐地打住自己,一口寒氣自心底升騰起來。
楊戩發覺我還杵在原地,停了腳步,回頭看著我,露出一個無奈地笑,道:“不打算回瀟湘館啦?你不累,我值了一晚上夜班累得緊,已經很想睡覺了。”
我心裡一緊,忙追上他。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一顫,抬頭看他,他給了我一個深邃的笑容。楊戩很少笑,他的笑原來這麼迷人。
到了瀟湘館,我要同楊戩道別,楊戩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熟門熟路進了宮門,穿過竹林,就走進翠竹軒去。我站在院子裡目瞪口呆地看著楊戩登堂入室,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姐姐,你去哪裡了?”錦兒已從迴廊那端跑過來,我怕她發現楊戩進了我的閨閣,只好主動走向她。錦兒很是著急,“我發動整個瀟湘館的仙娥去找你,我們都快把天庭翻個底朝天了,你一夜未歸,去哪兒了?”
“哦,我去廣寒宮做客去了,沒來得及和你說。”我敷衍搪塞。
錦兒忙道:“那怎麼一大早就回了?”
我道:“哦,嫦娥仙子她們昨晚玩得太盡興,睡得太晚,早上都起不來,沒人弄早餐,我肚子餓了,又不好意思吵醒她們,只好回來咱們瀟湘館吃早餐了。”
“我說嘛,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錦兒提到“狗”字,我驀地想起那隻兇惡的細犬,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錦兒看我臉色難看,忙道:“呸呸呸,看我這張嘴,瀟湘館怎麼會是狗窩呢?我們這兒可是珠宮貝闕。”
“廢話少說,我餓死了。”我是真餓了。
“奴婢這就帶姐姐吃早餐去。”錦兒說著引我去用早膳。
等我吃完早飯回到翠竹軒,看見楊戩已在窗前榻上酣睡如泥。我忙反鎖了房門,生怕錦兒進來看見解釋不清。楊戩睡著的時候面容安靜如孩童,平常的冰冷麵具盡除,如大哥哥般藹然可親。他的鼻息均勻,睡相平穩,大抵是真的累著了吧?我拿了件薄被衾給楊戩蓋上,自己則拿起一本天書坐在妝臺前細細翻閱,靜候楊戩甦醒。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看書看得入了迷,忽聽楊戩在夢裡喊道:“絳珠,危險!”
我一怔,見楊戩並未醒轉,只是夢裡喊了我的名字,也不知他做了什麼奇怪驚險的夢,不禁啞然失笑。
錦兒在門外叩門,“姐姐,剛剛你房裡怎麼會有男子的聲音?”
我假意怒道:“你說話也不注意分寸,是想讓我挨罰,還是你自己挨罰?我房裡怎麼會有男子聲音呢?自己耳朵不清淨,還好意思這麼大聲音誣賴人,也不怕其他仙娥聽了笑話!”我對錦兒雖無法向和紫鵑、婆婆納般親近,卻也不疏離,何時用這樣發狠厲害的口氣同她說話,她大抵很是委屈,期期艾艾地道了歉便離開了。
楊戩繼續睡,我繼續看書。不知過了多久,忽聽窗外窸窸窣窣有爪子爬牆的聲音,我警覺地合上天書,豎起耳朵聽那聲響。驀地,一道白光破窗而盡,那隻細犬狂吠著凌空向我撲來。我正要招架,楊戩先我一步,自榻上躍起,三尖兩刃槍一下刺穿了細犬的肚皮。細犬哀嚎著落地,地板上血流成河。
楊戩拔刀又要刺,我攔住了他,“且慢!”
“你是想要求情饒了這狗命?他可是幾次三番要害你。”
“正因為他幾次三番要害我,我才感到疑惑。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我想知道真相,請真君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