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的確讓我宮裡的仙娥在澆灌桂子樹的水液裡動了手腳,我若不這樣做,湘妃你又怎能順利離開天庭?”月神言之鑿鑿,我卻心生反感。
“月神娘娘,蟠桃會上您嫁禍嫦娥,又拉我下水,還算準了楊戩不會任由我被打入天牢,而勢必帶我脫逃。試問,我與神瑛如何心安理得在一起?莫說天界容不得兒女私情,即便是人間男女,就能為了自己的愛情,而讓一票的朋友受到帶累嗎?”
我冷冷地從月神手裡抽回自己的手,一步步向後退去。
神瑛有些痛苦地看著我:“絳珠,娘只是為了你和我……”
“只是為了你。”我糾正了神瑛,就地一轉,騰雲駕霧向天庭飛去。神瑛,原諒我接受不了這樣苦心孤詣的陰謀換來的愛情與廝守。原諒我在月神揭露一系列真相之後對你的情意也打了折扣。神瑛,我必須去救出楊戩,還嫦娥清白。就算我再也走不出那扇南天門,就算我再也得不到你的愛情,我也不悔。
凌霄殿上,天君威威高坐,俯視萬方。兩旁文武百仙位列,屏息凝神,目光冷厲。
我盤坐殿中施法,絳珠紅光大作,一張碩大的晶瑩幕布在殿堂中央緩緩拉開。幕布上出現的是侖山小樹林裡我、神瑛、月神三人對話的情景。
幕布落下,絳珠紅光熄滅時,我起身望見天君臉上就像一潭諱莫如深的死水,靜寂得彷彿山雨欲來。我心裡對著神瑛說了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緩緩跪下,道:“求天君赦免嫦娥與吳剛之罪,從天牢放出楊戩,一切因絳珠而起,絳珠甘願領罰。”
我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彷彿一切美好都瞬間毀損。我知道月神在劫難逃,我知道會帶累神瑛,還有我自己亦是觸犯天條的大罪,因為侖山小樹林裡的對話蘊藏了太多資訊:月神陷害嫦娥,令西王母在蟠桃盛會上出醜;神瑛是月神的私生子;而我與神瑛動了凡心。條條罪狀都足以令我們三人被革除仙籍,墮入六道輪迴,甚至神形俱滅。可是,這都是我們該受的,神瑛,你恨我怨我也罷,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楊戩、嫦娥和吳剛代我們受過。
在我心緒翻江倒海間,天君已經下了命令:“擢令天兵天將前往崑崙捉拿月神和神瑛侍者。”一道令牌從玉皇寶座上凌空翻落,無數的天兵天將接二連三從我身邊飛過,他們像一道道銀光飛出凌霄殿,風裡傳來刀劍與雲彩摩擦的聲音。我癱坐在地上,身子如墜萬丈深淵,一陣陣發寒。
天君從高高的寶座上走下來,他頂著他那股天然的威嚴,徑自走到我身邊來。他伸手扶住我,湊到我耳邊安慰道:“不會有事的,朕一定保你周全。”聲音很低,我卻聽得分明,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這一次我還能化險為夷麼?天君有心保我,那我的神瑛呢?作為月神的私生子,本不該出現在天庭的他如何鹹魚翻身?
天牢守衛領著我來到楊戩被囚的天牢前,牢門哐當開啟,我走進了那間破敗的牢房。楊戩張著手臂,被捆於十字架上,他的身上沒有了黑色披風,沒有了威武鎧甲,一身素白囚服,有的只是斑斑血跡、道道鞭痕。我的心像有誰拿著刀子一刀一刀重重戳捅,疼得四分五裂,淚水再也忍不住傾瀉如洪。
我衝上前抱住楊戩的身子,哭道:“他們怎麼可以如此對你?你是天君的親外甥,西王母可是你親外婆啊!”
楊戩**著抬起頭,暗啞著聲音道:“絳珠,你還回來做什麼?快逃!快逃……”
我的淚落得不可遏制,視線完全被淚水湮沒,我慌亂地去解楊戩身上的繩索,抖抖索索,手腳不利索。天牢守衛上來幫忙除去楊戩的繩索,開啟楊戩的鐐銬,楊戩竟一下癱在了我身上。我哭得幾乎要昏厥。那樣威武勇猛的一個人,要怎樣的折磨才能將他摧殘至此?而這一切拜我所賜。我讓天牢守衛幫著,將楊戩扶出了天牢。
將楊戩送到真君府,我忙命仙童去仙醫閣請來劉神醫。劉神醫又帶來幾位他的同僚,一行人急急忙忙開始會診。開方、配藥、熬製,沒有一刻停歇。讓楊戩喝下第一副藥劑,我懸著的心才算放下。讓楊戩在床上睡下,我竟也疲累地趴在床前睡著。
眼睛一閉上,就是一個噩夢。夢裡神瑛與月神押在斬仙台上行刑,月神眼裡噴火,大罵我的無情無義,神瑛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的目光充滿了絕烈的仇恨。劊子手手起刀落,斬仙台上鮮血四溢,我瞬間驚醒了。
楊戩正半靠在床頭,目光溫柔地看著我。
“楊戩你醒了?”我欣喜若狂。
楊戩體力還沒有恢復,整個人病怏怏的,懶懶地看著我道:“你方才做了什麼噩夢?”
我不忍回憶夢裡悽慘的景象,閉上嘴不言語。楊戩道:“我知道你是夢見神瑛了吧?你竟為了我放棄了他,絳珠,你心裡那根天平竟然是偏向我的,我好高興啊!”
“不,楊戩,我對你只有義,我對神瑛卻有……”楊戩伸手將那個“情”字封在了我口裡,他興致低靡道:“絳珠,別說出口,我為你受了這一頓苦,不想再被打擊。”楊戩說得可憐,我如鯁在喉,生生嚥下了那個“情”字。一個“情”字害死人,我和神瑛恐怕都在劫難逃,現在我只願楊戩能好好的,早日恢復健康。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樣多危險你知道嗎?”楊戩言語裡半含責備半含心疼,更多的是替我焦急和擔憂,“他們給你安的罪名會叫你灰飛煙滅的,在蟠桃盛會上出醜的可是西王母啊!”
“已經過去了,我和嫦娥是被冤枉的,天君已經還我們清白。”我輕描淡寫,避重就輕。
楊戩匪夷所思地看著我,一會兒便神情亢奮,拉了我的手道:“沒事了?天,絳珠,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叫我如何說起?正踟躕著,只聽外頭金鐘鳴響,天鼓大作,我的心驀地往下一沉。而楊戩立時蹙眉瞪眼,心有餘悸地看著我。我們都怕了,這金鐘,這天鼓,都不是吉祥的徵兆,而是催命的符咒。
我聽著鼓聲乍乍惶急地起身,楊戩拉住我道:“別出去!”
我掙脫楊戩的手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真君府。站在真君府外,鼓聲更響,鐘聲更烈,那聲聲鐘鼓敲得我頭痛欲裂。我仔細辨認才辨清聲音傳來的方向大概在南天門。我雙腳癱軟,昏昏沉沉向南天門奔去。我知道一定是天兵天將捉回了月神和神瑛。
我抵達南天門時,只見黑壓壓早已立滿了神仙,天君站在百仙最前列,背影像一座幽深莫測的碑。我知道跪在他面前的人定是月神和神瑛無疑。我踟躕著,不敢上前。我害怕望見神瑛怨懟的眼神。只聽天君朗聲道:“將月神與神瑛侍者押往斬仙台!”我的身子癱軟了一下,眼前一黑就要昏厥過去。在我要昏倒的那一剎那,理智告訴我不能昏倒,我要阻止事態的惡化,我不能親手將我的神瑛送上斬仙台。我使勁咬了咬自己的手臂,讓疼痛逼自己打起精神,然後高喊著“且慢”就撲到天君跟前去。
我不敢看跪著的神瑛和月神,只是揖倒在天君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