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神瑛臉上也是電光火石,瞬息萬變。我看到他,心口更是拂過一陣清晰的疼痛。這白衣飄飄,丰神俊朗的慘綠少年近在咫尺,卻是遠在天涯,再也不能同我毫無顧慮地嬉戲玩耍了。依稀記得我們在崑崙山上下棋,在五彩池旁追鬧,在桂花樹下相擁而眠……這一切清晰如昨宵,又遙遠若前世。
我們就這樣久久凝望,我看著神瑛的目光中一定含滿憂愁苦悶,因為此刻我的心燒灼苦痛,彷彿要炸裂開胸腔。而神瑛看著我的眼波中同樣含著不堪回首的悽楚。他慘白著面色,一張嘴竟是顫抖而沙啞的聲音,含滿滄桑:“你……回來了?”
我的心如逢重錘,燒灼得要嘔出血來。我回來了,可是我和他卻再也回不去。害母之仇猶若鴻溝,寬深得亙古無法跨越。
“我……我來看阿納。”我的聲音也乾澀得厲害,猶如粗糙的骨碟斷面刮在人的耳膜上。
“阿納?”神瑛一顫,臉上血色頓時全無,“她……不在王母宮內。”
“那她去了哪裡?”
“王母娘娘派她去辦差事了。”神瑛說完,杵在門框間進退兩難。
我扯了扯嘴角,苦澀而失落。心裡不祥的預感如迷霧越來越濃。
神瑛沒有趕我走的意思,也沒有關門的意思。我沒話找話道:“你不是一向得王母娘娘器重嗎?怎麼只在王母宮內當了門童的差事?”
神瑛微微一愣,隨即恢復了冷峻的神色,“崗位不分貴賤,湘妃娘娘身份高貴,當然看不上門童的差事。”
話不投機,沒有再敘談的可能。
我拖著失落疲憊的步子回瀟湘館去。回到瀟湘館,從寶蟾和玉兒口裡我才知道,神瑛被王母罰去王母宮守門,還是因為我的緣故。天君從王母宮接走婆婆納並未徵得西王母的同意,是神瑛悄悄放了婆婆納出宮。我心裡五味雜陳,痠疼的情愫翻江倒海。他自是知道婆婆納是因何出宮,是為了去雪峰救我,而他放人自然也是為了我。
就算我害死了你的母親,辜負了我們之間美好的情誼,就算我親手毀了我們之間愛的萌芽,你亦不恨我,亦護著我,亦替我著想。
夕陽如酒嫣紅,落滿天宮的金玉地面,在這一片金紅耀亮中我腳踩棉花暈頭轉向地疾走著。
再次來到王母宮前,我強忍著滿眶呼之欲出的淚水,扣開了宮門。
神瑛素白純淨的面容再一次出現在門縫中。見我去而復返,他吃了一驚,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道:“湘妃娘娘怎麼又來了?我說過婆婆納不在王母宮內,不會騙你的。”
我卻一個忍不住抱住了神瑛的腰,頭埋在他懷裡久久不願意抬起。這久違的懷抱,我的慘綠少年,原來你一直沒有離我而去。
神瑛有一瞬的怔忡,但是很快便推開了我,冷峻道:“湘妃娘娘自重!”
我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難為情地鬆開自己緊緊纏住神瑛腰的手,赧然道:“謝謝你,神瑛。”
“謝我什麼?”神瑛的面色越發幽深莫測。
“你被王母娘娘罰在王母宮做門童,是被我害的……”
“湘妃娘娘這是說哪裡話?我是王母宮內侍者,王母娘娘派遣給我的任何差事,又與湘妃娘娘有何干系?”
神瑛越是撇清,我心裡便越是心疼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