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幽幽地望了一眼高遠的藍天,心下一片慘淡:良玉哪裡知道天君再也回不到天庭了。
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哀怨的哭聲:“兒子,快回來——”
我把目光投向遠處的女子,烈日炎炎之下,月神黑衣邋遢,披頭散髮坐在墳地裡哭。
我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她,溫良玉和唐莉拉住了我,溫良玉道:“香草姐姐,那女子瘋了!”
我心下一驚,看向月神的目光更加哀傷絕望,歉疚飄忽。
我失魂落魄地走向阿月,她再不是昔日風華絕代的月神了,而是一個失去夫君又失去兒子的可憐的女人,而我是造成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走到阿月身邊,我蹲下身子,輕拍她的肩,她驚跳起來,那滿眼驚惶的神色,那縱橫交錯的淚痕令我的心疼到極致。
“我的兒子灰飛煙滅了……”
阿月說著,唇角一撇又哇哇大哭起來。她將眼淚鼻涕塗在我的衣裙上,時而嚎啕大哭,時而啜泣,時而自言自語。
“那麼漂亮的一個孩子,我辛辛苦苦把他從襁褓嬰兒養到比我還要高大,為什麼一陣風吹來他就不見了?”阿月反覆地喃喃問著。
我任由她拉扯,卻無法回答她的話。
現在,神瑛已經灰飛煙滅了,我再自責,再歉疚都無濟於事。
瑰兒說得對,我的生命就是一場詛咒,誰和我沾邊都不會有好下場。現在我該怎麼辦?
陽光毒辣。烤得我昏昏沉沉。
溫良玉在不遠處衝我喊:“香草姐姐,別在太陽底下曬著了,我們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從地上攙扶起阿月,對她道:“神瑛沒有死的,白天他在清風裡,在陽光中,晚上他就在星光下,在月輝裡,所以,神瑛沒有死。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永遠都和我們在一起。”
這話,我安慰月神,也安慰我自己。
“神瑛沒有死,他只是變成了陽光。變成了清風。變成了星光和月輝對不對?”月神痴痴傻傻地看著我。我不忍看她傷到混沌的神情,只是點了點頭。
我攬住月神的肩,踏著山野郊外的泥土。深一腳淺一腳向溫良玉和唐莉走去。
眼下,月神可以糊塗,我不能糊塗。天君的魂魄被赤發和猙獰勾走,押往活大地獄,三界動亂,蒼生塗炭或許轉眼便至,我得上天庭找西王母,請求她解救天君,不是為了大義,只為天君對我的情意,哪怕西王母要求犧牲我,我也在所不惜。警幻能為天君做的,我又怎麼能不為他做到?警幻從未得到天君的垂愛,而我三千寵愛集於一身。
回到溫氏草堂,我拜託溫良玉和唐莉照顧阿月,他兩個無不應承,可是阿月卻說什麼也不肯留下,她要求跟著我,她說:“你走到哪兒都不要扔下我,因為神瑛只會跟著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和神瑛在一起。”
她雖然神智不清,卻又說著無比清明的話。
還能說什麼,只能帶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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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庭,沒有一下就見到西王母,她正在凌霄殿主持政務。
天君回不了天,她理所當然又挑起了兒子的責任,只是天君才是三界之首,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彌補一個大窟窿,收拾一個殘破的爛攤子。
仙童從凌霄殿上下來,給我傳了話,讓我帶著阿月去王母宮等候。我便領了阿月去了王母宮。
到了王母宮,正逢著婆婆納帶著一隊仙娥急匆匆地繞著抄手遊廊。
我喊道:“阿納——”
阿納的身子一僵,回過頭望見我,整張臉立時悲喜交加。她將手裡的藥罐子遞給其他仙娥,疾步向我飛奔而來。
抱住我,阿納淚如雨下:“姐姐,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丟下阿納?姐姐,我恨死你了!”阿納抱怨著,跺腳,啜泣,又哭又笑。
這時這刻,我心底一片慘淡滄桑。
阿納喋喋不休道:“神瑛太子為了找你和天君起了衝突,妖魔死傷無數,天兵天將也折損不少……”
聽到“神瑛”的名字,阿月驀地又又哭又鬧起來,她拉著我的手,不依不饒地搖晃著:“神瑛,我要神瑛……”
阿納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月神,見她神色不對,便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我,我低聲道:“神瑛已經灰飛煙滅了……”
阿納猛然一震,而阿月更加鬧騰起來,她指著我的鼻子,責怪道:“你胡說!神瑛沒死,他只是變成清風,變成陽光,變成星星和月亮了!”
面對阿月的苦惱和吵嚷,我只能好脾氣安撫道:“阿月說得對,神瑛沒有死,他只是變作清風,變作陽光,變作星星和月亮了。”
阿月這才滿意地破涕為笑。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追逐宮殿內飄灑滿地的陽光,她的黑衣飄過處,陽光的金點子彷彿都在盪漾。
看著她黑色的身影,阿納忙抓住我問:“神瑛灰飛煙滅了,到底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