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我一命?”曷薩眉峰一擰,陡然間大笑道:“大殿下真是好盤算。既想讓突厥歸降你們,又想讓其他部族歸降。可‘成王敗寇’這四個字不是誰都認的。”
“聽話何愁不能活著。”裴重熙擱下手中書卷,踱步到桓儇身側,啟唇道:“治人也好治牛羊也罷皆有法子,方法正確才行。如今突厥皆在染干手中,其他人的心思你也清楚。只消他們認下此事,你還有存在的必要麼?最重要是突厥百姓的心思。自古民心最難掌。”
無論何處君舟民水都是確確實實的。只是在某些事情上百姓與首領所考慮的事情,並不相同。
曷薩聞言看向裴重熙,嗤道:“你是什麼人?一個面首也……”
“中書令裴重熙。”睨他一眼,裴重熙牽唇笑道。
疑惑從曷薩眼中騰起,他似乎怎麼也沒想到居然能看見裴重熙。詫異地望向桓儇,卻見對方端茶啜飲,未有開口的意思。
短暫的功夫疑惑從曷薩眼中退卻。民以食為天,古來如此。身為一方可汗的曷薩自然也深諳此道。縱然憎恨染干與桓儇勾結,但他也希望突厥能夠就此安寧。
牙關緊咬。緊握雙拳的曷薩,手指關節泛著青白。沉默少頃,曷薩苦笑著開口,“你有什麼值得我信任的?你不是答應過染干會殺了我麼。如今卻要留我,我實在不相信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禍從口出,如覆水難收。”桓儇揚眼,持著匕首從燭苗上拂過,語調淡漠,宛如被深井水沁過,“可汗得三思。”
二人話裡意思皆為規勸。率部而降的是染干,而協助大魏收服其他人的卻是曷薩。此舉既能體現大魏對臣民的愛護,又能展現對外族的大度。
這二人幾乎一致的洞察力和契合度讓曷薩肝膽震顫。可事已至此,他深陷敵營,便是突厥也回不去。更何況二人所言,皆讓他無法反駁。
相處不過多時,曷薩自覺得汗水浸透了衣裳。閉目少頃,扣緊的牙關一鬆,連帶著挺直的脊背也半沉下來。
“我答應你便是。不過大殿下能否設法從染干手中保下攝途。他……”
“他已經死於自己人刀下。動手的是其他幾位可汗。”桓儇垂眸看著他,淡淡道。
聽見攝途的死訊,曷薩一怔。最終垂首望向腳下沙土地。
目的已經達成,桓儇也不願意再留曷薩下來。囑咐軍士又將曷薩押了回去,等明日簽過降書再帶他返回長安。
帳內只剩下兩人。
桓儇虛睇一眼等著曷薩一離開,就把腿架到自己身上,恣意悠閒靠著軟枕的裴重熙。挑眉輕咳了幾聲。
“你倒是舒服。本宮可沒見過這樣大膽的面首。”撫著袖子上的蘭花紋樣,桓儇囅然而笑。
笑意落在耳中,裴重熙勾唇,“就怕大殿下嫌棄妾身姿色醜陋,不肯接納。”
聽得裴重熙故意掐著嗓子說話,又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看著自己。桓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
結果入耳的是比上一句,還讓人膩得慌的聲音。
“大殿下您可真是好狠的心。當真嫌棄妾身姿色醜陋……”
話中猶帶哭腔不說,裴重熙竟然還掩面哭泣起來。
“裴重熙,你這發的什麼瘋?你若是無視不如想想,是誰洩露了你的行跡。”斂容看向裴重熙,桓儇深吸一口氣,“那夜知道你出城的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