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傳來一聲輕應,之後再無聲音。等鄭毅再度抬頭時,發現那襲深緋不知何時已經飄遠,慢慢消失在宮道盡頭。
看了眼四周,鄭毅摸了摸手上拂櫛,邁步往前走去。不由心生感慨,大殿下對陛下可真是出奇的好,難怪先帝駕崩前會封其為鎮國大長公主,這是打心眼放心姑姑輔佐侄子。在天家能看見這樣的手足之情,實在是罕見。
只是可惜先帝看不到咯。想起那位壯年駕崩的先帝,鄭毅喟嘆一聲。那位帝王雖然年輕但是在登基以後,卻是不留餘力地清掃成帝留下的弊端,還朝政清明,若非如此也不會三十六歲就英年早逝。
他真擔心大殿下也會如此,更擔心陛下也會如此。只盼著先帝在天有靈可以庇佑這二人能長命百歲
聽得前頭傳來婢女的呼喚聲,鄭毅斷了思緒又輕應了一句,快步追了上去。
此時的桓儇已經跨出了朱明門,在太極殿旁停頓了一會,從納義門進,又從永安門出,沿著含光門街一路往御史臺而去。
比之六部的熱鬧,御史臺的地界出了名的冷清。走出的兩名書吏側身讓出一條道,卻跟沒認出桓儇一樣,自顧自地聊天。打量二人一眼,桓儇邁了進去。
輕車熟路地繞過垂花門,進門第一間的公房似乎十分熱鬧。不斷有人聲從裡面傳出來。
在門口站了一會,桓儇伸手推門。門開的一瞬,手復落在身後,她負手含笑望著公房裡一眾朝臣。
門裡的朝臣彷彿還沒回過神,各個都是一臉茫然。最後還是陰登樓先反應過來,咳嗽幾聲後畢恭畢敬地喚了句大殿下。
聽得陰登樓的聲音,御史臺這一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齊聲拜見。
掃了幾人一眸,桓儇跨過門檻。大大方方地坐了主位上,唇際浮笑。
“都在呢。”桓儇看向書案上的冊子,語調溫和,“站著幹什麼?都坐吧,本宮只是順道來御史臺看看。”
左手第一位的御史大夫姚襄鬍鬚微顫,眼角餘光輕掃上首的桓儇。中書省離御史臺的距離相隔甚遠,哪裡像碰巧路過此地。八成又是為了什麼事來的。哦對了,他想起來裴中書還是被罷職的狀態呢。看樣子這位大殿下,是為了此事來的。
庶僕進來奉上茶水,輕手輕腳地退出並且掩上門。
低頭望向白瓷盞中,飄在水面上的零星茶葉沫,桓儇微微皺眉,卻仍舊抿了口茶水。順手將其擱在了案上。
“本宮知道諸位都是善於推鞫,又能替朝廷糾察百官錯處的良臣。”桓儇揚眼,一雙漂亮的鳳目如同冬日凜冽寒風,從眾人身上刮過。“只是有些話卻不能當著陛下的面說。陛下到底年紀還小,操之過急反而不好。諸卿都是聰明人應當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話音落下,姚襄挑眉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桓儇,連帶著手中茶杯險些傾灑在身上。好在他及時伸手握緊了杯盞。
敢情今日這位主來御史臺,是因為陛下向她訴過苦,而且這苦還是關於那位裴中書的。
姚襄摸了摸鼻子,又看看盞中只剩一半的茶水,無奈地輕嘆一聲。攤上這麼個手段高超的大殿下,他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大殿下放心,老臣有分寸。這常言道忠言逆耳,陛下聽久了也就明白臣等的苦心。”
待姚襄言罷,桓儇揚眸讚許地看向他。下首的鮮于安和高士濂互看一眼,輕咳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