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記錄歷史本就是有意義的,即便沒有後來者,‘歷史’本身也至少證明瞭我們自身直到消亡都仍是文明——正如瘋詩人普曼在他最後的詩句裡描述的那樣:
“歲月予我生機,我予歲月回憶。”
“……沒想到你還懂得詩歌。”
“詩歌是歷史的一部分。”
“……是這樣嗎?”火盆中傳來的聲音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繼續說道,“那現在請你幫我記錄一件事——在下次你對永燃薪火禱告的時候,要把它刻在石板上。”
弗雷姆立刻從旁邊取過一張羊皮紙,並拿好了筆:“說。”
“……新城邦歷1902年1月21日,‘海歌號’正在穿過永恆帷幕盡頭的六海裡臨界線,他們是文明世界的先鋒。”
“海歌號,1902年1月21日……好,我已記下來了。”
……
迷霧彷彿已化作某種奇異的實體,不再是流動、溫和的氣流,蒸汽船在這彷彿充斥著整個世界的霧中艱難前行,每一步都好像抵在厚重的牆壁上,被無形的力量糾纏,碾壓,束縛。
而在這宛若某種緻密團塊的濃霧中,世界萬物的界限都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船舷附近的大海不知何時變成了某種灰白虛幻的事物,上方的天空再也看不見有形的雲層,渾渾噩噩的天光籠罩著一切,只有在非常偶爾的時候,瞭望手才能在霧的間隙看到有海水湧動。
那些海水遙遠虛幻的就像海市蜃樓。
懸掛著深海教會旗幟的白色先鋒探索船在迷霧中漂浮著,盡管蒸汽核心在一刻不停的轟鳴,但由於缺乏任何參照物,迷霧本身又始終處於變化當中,以至於船上的乘員們根本無法確定這艘船是否真的還在前行——亦或者早已被這片詭異的“海域”給禁錮在原地。
“我們已失去和教堂方舟的所有聯系,目前僅能微弱地感應到臨時燈塔的訊號,”一名身穿暗藍色罩衫的教會水兵來到艦橋,向海歌號的船長彙報著情況,“蒸汽核心正在滿功率執行,我們仍在維持航向。”
“嗯。”
海歌號的船長輕輕點了點頭,她是一位面容冷峻的女士,看上去不茍言笑,在聽完水兵的彙報之後,她便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神官:“在這個方向上,能聽得更清楚一點嗎?”
船長詢問的物件是一位穿著寬松罩袍的老邁神甫,他臉上的皺紋已經溝壑縱橫,眼窩深陷著,腰背佝僂,看上去從年齡到健康狀況都完全不適合再進行這種遠洋航行,但他卻坐在離船長最近的地方,一隻手提著黃銅打造的精巧香爐,另一隻手則緊握著由海息木雕刻成的護符。
老神甫側耳傾聽著,彷彿在聆聽某種超出人類感知的訊號,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彷彿生怕打擾了這位老人的任務。
過了許久,老神甫終於慢慢抬起頭。
他聽到了聲音,那是垂死的回響,他聞到了氣味,那是腐爛的惡臭——他感到了指引,那是女神的輕聲叮囑。
“在這邊,”老神甫抬起手,指向濃霧中的某個方向,“祂在這兒。”
第七百五十六章 遠航的人
在彷彿某種粘稠流體般具備實質的濃霧中,海歌號潔白的船身宛若幽靈般移動著,彷彿隨時都會消失在這片無邊的霧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蒸汽核心發出的轟鳴聲變成了一種夾雜著層層疊疊回響的怪異、低沉嗚咽,管道間內時不時傳來尖銳的嘯叫,又有像是人在夢囈中的呢喃夾雜在那些嘯叫聲中。
“機器開始中邪了……”技術神甫從機械艙中返回,來到艦橋向船長彙報道,“安撫薰香的效果正在越來越小。”
“斷開差分機的動力軸,所有機器轉為人手操控,蒸汽核心洩壓至黃區——兩小時後替換沸金觸媒,”船長冷靜地說道,“機械艙的人員輪換縮短為三小時一次。”
“是,船長。”技術神甫低下頭,在某個短暫的瞬間,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格外嘶啞低沉,就彷彿胸膛破了一個大洞,失去控制的氣流從肺中吹出,然而好像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點——神甫離開了,面容冷峻的船長女士注視著對方的背影,隨後收回目光。
在眼角的餘光中,她突然看到船長席側面的欄杆上出現了一片斑駁的鏽蝕,那鏽蝕的痕跡緩緩擴大著,就如時光飛逝,歲月消融。
但下一秒,那些鏽蝕便如幻影般消失在視線中,她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到腦海中傳來一個低沉、模糊的聲音,一個親切卻又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ta在對自己低語:
“啊……你們來了……我的小魚兒……遊啊遊……回到水流中……”
輕柔的海浪聲在耳畔回響,彷彿被海水浸沒般的冰涼觸感在面板上游走,船長感覺一陣恍惚,但突然間,她又從這恍惚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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