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弗拉基米爾·阿諾德回答道。
“他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做過同樣的事情。”
“這沒什麼稀奇的。”另一個聲音說,“當時我的叔叔每天要家訪十多二十個英雄家庭,整個軍世裁決會從上到下都在做同樣的事情,持續了整整一年多.....”
“那是最悲慘的一代.....所有的理想主義戰士都死在了茯爾加格勒,而他們獻祭生命所保護的祖國,最終還是沒有逃過解體的命運.....”仴
“他們是最悲慘的一代麼?”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沒等人回答,繼續說道,“請聽我說完全部的經歷,再下結論。”
“好吧!你繼續說弗拉基米爾,關掉全員麥克風,別給大夥回憶慘痛往事的機會。”
“1945年6月24號,默斯科舉行了第二次戰爭勝利閱兵儀式。我和我的母親也受邀參加了儀式,那是無比快樂的一天,廣大的工人、農民、知識分子齊聚在紅場,許多人熱淚盈眶,那時我還不懂勝利的意義,我只知道我永遠的失去了我的父親。在第二天正式的授勳典禮上,我見到了我父親所在的団,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他奔赴戰場時剛剛中學畢業,叫亞歷山德羅維奇。他的右臂被敵人的坦克炮彈炸掉了,左手也只剩下三根手指,作為英雄,他在上臺做了演講,跟我們說了些有關35団的事情,大概是緊張的緣故,他說得磕磕絆絆的,也沒有什麼激情。全都是簡單的字句和詞彙,沒有經過任何潤色。說他們奉命堅守矽酸鹽工廠,到達那裡的時候整個廠區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全是屍體,敵人的,自己人的,那個地方面積有多大,全是用屍體的數量來丈量的。廠區中央的辦事大樓是戰略要地,雙方反覆易手,死傷無數,大廳、走廊、每一扇窗戶、每一間辦公室都染滿了鮮血。每天都有人站著進來,然後躺著出去,他們和敵人,就像是潮汐一樣來來回回,誰也不能完全佔領整個廠區。久攻不下的敵人,派上了精銳的坦克団,坦克推倒了圍牆,烏央烏央的敵人在坦克的掩護下從三面向著廠區推進。他們完全處在劣勢,增援上不來,只能和工人固守車間,戰鬥一直持續到了晚上,整個団從2500多人打到只剩下了16個人,他們被包圍在了車間裡,其中包括我的父親。最後關頭,我父親呼叫了炮火支援,要求覆蓋打擊。為了引敵人從坦克的掩護下出來,他們假裝投降,讓敵人放鬆了警惕。在炮火降臨的那一刻,他們還英勇的和敵人展開了肉搏戰,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即便整個敘說都乾巴巴的,35団的家屬們,還是都哭成了淚人。”
說話間,又是強烈的波動襲來,冬宮水母們的腦電波波動的更為劇烈。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的三維立體投影也受到了干擾,像是突然長出了許多毛刺的數碼影象,就連聲音也失真了片刻。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停了下來,那模樣像是因為爆炸的干擾,又像是因為一頭栽進了久遠的回憶之中,過了好一會,他才再次說道:“典禮結束後,他特意找到了我的母親,說是為了感謝父親對他的照顧,他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叫人摸不著頭腦。我當時年紀還小,不太懂事,我還是不理解父親為什麼拋下我和母親死在了茯爾加格勒,於是我望著他胸口滿當當的勳章,空蕩蕩的袖子、還有隻剩下三根手指的左手,問到:你為什麼要去到茯爾加格勒?你後悔去了嗎?他連忙搖頭,說怎麼可能後悔。他回答得很快,臉還微微發紅,看上去很是羞澀。我母親瞪了我一眼,阻止我繼續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問了我家的地址,就離開了。他的回答並沒有解除我內心的疑惑,不過隨著我長大,很快我就沉浸在了數學的世界中,對任何事都沒那麼在意了,漸漸也習慣了父親的離去。而亞歷山德羅維奇在那之後,被安排到國營商店當副總經理,因為英雄身份受到了額外照顧,生活的相當不錯,不僅經常來我們家,給我們家送一些東西,巧克力、大列巴、薰香腸還有衣服、鞋子,還有我父親団裡的其他生活稍稍困難一點的,他也經常去,那個時候東西算不上豐富,但價格很便宜,一公斤牛肉只要2盧布,法蘭克福香腸才1.5盧布,伏特加稍微貴一點2.3盧布,也就電子產品貴了點。我記得當時一個普通工人就能拿800盧布的工資,在默斯科,至少在默斯科每個人生活的都很幸福,誰都沒有想到後來會每況愈下。他結婚的時候,我和我母親都去了,他的妻子很漂亮,是我父親戰友的侄女,婚禮很盛大,他穿著軍禮服,胸口別滿了他引以為傲的勳章。他還安裝了義肢,說是軍醫院為他定製的,儘管揮手有些僵硬,但勉強能用。35団陣亡英雄的家屬們都去了,老師、鋼鐵工人、卡車司機、還有軍団領導都來了,包括克魯契科夫將軍,大家其樂融融,由衷的為亞歷山德羅維奇這個35団僅剩的孩子感到高興,當他為新娘戴上戒指的時候,好多人都哭了,每個人都上前擁抱了他,給予了他最誠摯的祝福。沒多久他的妻子懷孕了,生了個女兒。大概是生活越來越忙碌的緣故,加上我和母親搬了家,就沒怎麼再見過他......”
即使這電子聲毫無感情可言,顏復寧仍然能聽出難以排遣的痛苦與懊悔。整個會議室進入了一種難以描敘的靜默狀態,似乎就連那些正在運轉的機器都進入了休眠,不再發出聲音。
“如果說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那這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故事.....但後來發生了一件比茯爾加格勒戰役更可怕的災難.....”弗拉基米爾·阿諾德停頓了一下,“我們偉大的祖國,無可救藥的解體了......我再次見到他,是1992年的冬天,那天下著大雪,伊茲邁洛沃跳蚤市場的那些老建築的彩色屋頂全都白皚皚白雪覆蓋,顯得很白,很乾淨。他穿著軍大衣坐在屋簷下,支著的架子上擺著軍刀、外套、軍帽、一些破爛銀器、一節刻著番號的鋼鐵義肢還有幾十塊勳章,唯獨那枚最貴重的紅星勳章他沒有擺出來,依舊掛在胸口。我停在了路邊,還在思考該不該跟他打招呼,就有個人找上了他,說著地道的美式英語掏出了200美金要買他的東西,但要求連他胸口的那枚紅星勳章一起。他遲疑了好一會還是拒絕了,那人又加了20美金,他還是搖頭。那人便說:喂,XXXX大兄弟,不要再緬懷過去的榮光了,蘇威艾已經解體了。你這些破爛留著有什麼用呢?它能換來牛奶還是麵包?而我給你的可是美金!美金!220美金在黑市你可以換到110000盧布。他很驚訝的說昨天100美金還只能換35000盧布,今天就變成50000了嗎?那人說道明天還會更多,但明天我可不會再來這裡了。除了我,沒有人會買你這堆破爛。他猶豫了很久,還是嘆息了一聲說紅星勳章我不賣,其他的東西你100美金拿走吧。那人搖頭,其他的東西一分不值,我提著都嫌重,說實話紅星勳章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玩意,你們的戰闘英雄那麼多,市場上隨便淘一下多得是,我只是看你手斷了,還在這裡擺攤可憐你罷了!亞歷山德羅維奇喘息了幾聲,猛得站了起來,誰要你可憐?誰要帝國主義狗腿子可憐!你給我滾!你給我滾!我絕不會把勳章賣給你!那人愣了一下,啐了口,你們這些恩諾思賤民,邪惡的XXXX份子,活該男的當苦力,女的當技女.....他揮起拳頭,可惜他年紀太大了,又是個殘疾,被那人反手一拳揍的倒在了牆上。周圍的店家有人出來看,但沒有人幫助他,那些人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捱打,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我實在忍不住,跑了過去,將那個人揍了一頓,混亂中也不知道誰叫來警察,那人掏出了亞玫力加護照,嚷嚷了幾聲,警察反而把我抓了起來。”仴
有人忍不住罵道:“сукаблядь(CTM)~弗拉基米爾你也太軟弱了,要是是我,我一定把那個亞玫力加混蛋的腦袋都擰下來。”
“說實話比起那個亞玫力加人,我們自己的人更叫我震驚。明明不過是件打架鬥毆的小事,在那個亞玫力加人給警察塞了錢之後,他們直接掏出了手銬把我和亞歷山德羅維奇拷了起來。他們不顧亞歷山德羅維奇想要收下攤子的哀求,把我們連拖帶拽拖上了車。要不是我及時亮明身份,加上剛好伊格納基耶夫就在旁邊,開車追了上來,我差點被他們拖到郊區被揍一頓。”
“我記得這個事,當時我給那些警察每人塞了20美金,他們還嫌不夠,要不是我報上我叔叔的名字,沒有幾百美金,你不要想從車上下來。”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發出了怪異的苦笑聲,“我當時萬分震驚我的國家正變的如此陌生,它墮落的速度快到我難以置信。”
“那幾年生存都很難。每個人都逼不得已的變成了野獸。”
“逼不得已的變成了野獸?不,那本來就是資本主義世界的遊戲規則。”
“弗拉基米爾,你這故事有什麼特別的呢?說實話,我隨口就能說出來七八個經歷比你朋友要慘的人。那段時間每天夜裡默斯科的街頭都有上百人會被活生生凍死,還有人餓死,教授、工人、商店主、卡車司機......你的朋友能活著就算不錯了。”仴
“是啊!能活著就不錯了!但有些人生不如死。”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用電子聲長長的嘆息,“我請他去酒吧裡喝酒暖暖身子,坐在裡面時,他感慨說很久沒有喝酒了,那個時候一瓶伏特加要300多盧布,價格比解體前翻了幾十倍,普通人確實消費不起。我記得當時還有個案子,有人拿工業酒精兌水當伏特加賣,喝死了幾十個人,可笑的是造假酒的人只是賠了點錢就算了事,一天的牢都沒有坐過。”
“我也記得這個案子。我甚至知道那個賣假酒的人是誰......他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
“繼續說亞歷山德羅維奇的故事,喝多了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所在的公司被私人收購了,嫌他是個殘疾人,不僅把他開除了,還一分錢賠償都沒有給。他的房子也是公司分配的,所以連房子都被收了回去,他和妻子不得已住在親戚家,親戚家的條件也不是很好,兩家人連維持生計都很困難,妻子靠打零工賺點錢,長時間找不到活幹的時候,身上連買塊大列巴的錢都掏不出來,只能靠喝水充飢。而他因為殘疾什麼都做不了,每天在跳蚤市場賣以前留下的舊東西。女兒找不到工作,和其他女孩一起去了德意志,至今沒什麼訊息。我安慰了他幾句,給了他些錢,留了地址給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讓他有什麼事情就來找我。但第二次見到他,卻是兩年後,他拿著那枚紅星勳章懇求我買下來,他的妻子因為勞累過度加營養不良得了重病,免費的公立醫院要幾個月後才有病房,私立醫院的錢,他根本就支付不起。他只能把那枚勳章賣了換錢,他哭著說後悔當時沒有把勳章賣給那個亞玫力加人,現在220美金足夠換差不多100多萬盧布,如果當時賣了,將美金留到現在就夠錢給老婆看病了。我眺望著家對面的那棟掛上了“花旗銀行”的大廈,不知道說什麼好,那裡曾經是這片土地最重要的裝備研究中心,現在變成了亞玫力加在恩諾思的金融中心。我給了他錢,但是堅決的沒有要那枚勳章。又過了半年,他再次來找我,告訴我他的妻子已經去世了,沒能夠治好,但他還是要感謝我,請我喝酒。那天他又喝多了,流著眼淚對我說,弗拉基米爾,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所有人,我撒了謊.....”
“撒了謊?他藉著他妻子的名義騙了錢嗎?我就知道會這樣。”
“不,不是這樣。他對我說的是四十多前年的秘密......”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搖了搖頭,放低了聲音,“他說:在矽酸鹽工廠,當你的父親決定投降以引誘敵人進來同歸於盡時,我害怕了,所以我落在了最後面,當你父親他們扔下槍,準備排隊走出去時,我閃身躲進鍋爐後面。那時你父親和庫捷波夫XX都看見了,當庫捷波夫XX想把我叫出來的時候,你父親搖了搖頭,說亞歷山德羅維奇還小,他本不該來這裡,而是在學校裡讀書。我整個人都害怕的在顫抖,你父親卻走了回來對我笑了笑,叫我躲進鍋爐裡。當炮彈到達時,我隔著鍋爐聽見了他們喊殺聲,在隆隆的炮火中和敵人展開了肉搏,他們的吶喊,敵人殘酷而瘋狂的叫囂,每一次刺刀刺入他們身體,槍托和拳頭砸在他們身上,以及子彈擊穿血肉的聲響.....我都聽的清清楚楚,就連炮火都無法掩蓋。我其實很想要衝出去,衝出去幫助他們,可我的身體因為恐懼動彈不了,我蜷縮在鍋爐裡面,抱著腦袋流淚,那個瞬間我恨透了這該死的戰爭,我萬分後悔高中畢業就去當大頭兵,我覺得我根本就不該來,我根本就不該在這裡。死亡的恐懼快要把我逼瘋了,直到炮彈擊中鍋爐,我昏迷了過去,才覺得心中一鬆。再醒來時,我已經在擔架上,被送到了後方的戰地醫院。作為全団唯一的倖存者,我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可我不敢對任何人說真話,我根本不是什麼戰闘英雄,我是個膽小鬼,我是個逃兵,炸我的不是敵人的坦克,是我們自己的炮彈!我回來之後為自己的行為後悔過,尤其是當看你們的眼淚時,我無數次想要對你們,對上級懺悔,可我沒有勇氣,我就是一個可恥而懦弱的人。剛開始我享受那些不該屬於我的待遇,我會不安,再後來我學會了自我辯解,我對自己說,即使我出去,勇敢的和你父親他們站在一起,也改變不了什麼,不會影響任何結果,戰爭已經結束了,就讓一切都過去吧.....漸漸的,幸福生活讓我忘記了矽酸鹽工廠那像蝨子一樣多躺在地上的屍體,讓我忘記了噩夢般的坦克以及轟隆隆的爆炸和子彈雨,只是偶爾午夜夢迴,還是會被暴雨般的槍聲所驚醒.....”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閉上了眼睛,像是醞釀了一會才繼續用亞歷山德羅維奇的語氣說:“我知道他們都是凡人,很長時間我都無法理解他們是如何做到那麼勇敢的,終於,在今天,我懂得了那場戰爭的意義,每天夜裡我都無比的後悔沒有和他們站在一起,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我一定會和他們一樣勇敢,無怨無悔的死在敵人的槍炮之中,用生命來捍衛我的祖國......”
說到這裡,來自宏偉死亡的震顫再次擊穿海水降臨,弗拉基米爾·阿諾德在亂跳的電波中又停下了說話,在悠遠的寂靜中他凝視著虛空,彷彿透過空氣看到了過去的景象。仴
“那天他喝了很多,一直在向我懺悔,而我雖然沒有說,我也在懺悔,向那面紅色的旗幟。分開的時候,他醉醺醺的跟我告別,把那枚紅星勳章塞到我手裡,對我說:我不配擁有它,弗拉基米爾,它會是射在我心上的子彈,請拿走它,拿走我讓我不安的夢魘,讓我得以安眠,拜託你了。”弗拉基米爾·阿諾德停了下來,像是哽咽,“我不知道如何拒絕,收下了那枚曾經無比珍貴,如今卻一文不值的玩意,注視著他在風雪中搖搖晃晃的走遠。”
“又過了兩天,我接到了電話,打電話的人告訴我,亞歷山德羅維奇死在了茯爾加格勒,他在那座‘祖國母親在召喚’的雕像之下,開槍自殺了。警察只在他的口袋裡找到了我的住址和電話以及他女兒在德意志的住址,但是他們無法聯絡上他的女兒。於是我去了茯爾加格勒,為他買了棺木,想要將他的屍體埋在茯爾加格勒戰役烈士陵園,可我需要他的登記卡和勳章證書,我去了他的住所沒有找到,只找到了一些無用之物。我嘗試打電話尋找她的女兒,同樣沒有找到。不得已拜託了一些朋友,幾經周折才瞭解到他女兒的狀況,他女兒患上精神分裂症在伯林的一家精神病院治療。我連忙趕去了那家病院,才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最開始她想要找一個正經工作,但恩諾思人在伯林找工作並不好找,更何況她的德語也不太好,因為生活難以為繼,被恩諾思的黑幫騙去了當技女,她幾次逃跑報警,都沒有用,德意志人根本不管恩諾思人的事,她被抓了回去繼續當技女,直到瘋掉.....”
“是我的話,我會將那個黑幫的人全部殺掉!全部殺掉!”
這聲音儘管是毫無感情的電子音,卻讓人覺得在咆哮。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緘默了好一會,才說,“我痛恨了自己很久,痛恨自己在那段時光,躲在象牙塔裡以研究的名義,對周圍的變化視而不見,對那些醜惡的現象保持沉默,對改革的困難畏懼不前.....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祖國一步一步走向崩塌,我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不斷的自我暗示,總有人會站出來,結束這一切。可直到最後,都沒有人再站出來,我就這樣看著我們的父輩,用生命所守護下來的祖國,最終倒在了墮落之徒的手中。是!克宮裡的那些叛國者才是罪魁禍首,可我們這些保持沉默的人就能逃脫罪責嗎?我們是幫兇,幫著那些罪大惡極的人將祖國母親推上了絞架......也許正如許多人所說,那些純潔的充滿理想的戰士早已死在了茯爾加格勒的冰雪之中。他們偉大,而我們......我們不過是一群逃避現實苟且偷生活在玻璃罐子裡的可憐蟲......”他轉身看向了身後那一排排大腦罐頭,“所以誰才是最悲慘的一代?”
沒有人回答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的問題。只有一行行電子屏上的腦電波圖劇烈的波動著。儀器頂端的紅色警示燈在快速旋轉,明滅不定的紅光,一遍又一遍暈染著玻璃罐中那些瘋狂舞動的白色大腦,極為詭異,又極為震撼,像是來自地獄的鬼怪,渴望著痛飲凡間的血。
但這裡只有海與寂靜。仴
以及壯麗死亡自遠方傳遞來的顫慄。
這死亡是如此動人心魄,像是一曲讚歌能給予人長久的共鳴。
在這乏味而庸俗的世界,用生命來撞擊那高牆,是一種激動人心的祭禮。
哪怕因為失敗,而被嘲諷為愚蠢的熱血。
也不能阻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俯衝,向著不朽的墓碑。
弗拉基米爾·阿諾德在沸騰的血光中低聲說:“我們一生愧對祖國,如今我們必須勇敢面對!”他仰頭看向了屋頂,彷彿從旗幟般浮動的紅色中看到了曾經許下的誓言,“這也是我們對帝國主義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