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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良墨

李蟬驚訝了好一會,看向桌上的畫軸。六千多里的行程中,他一路畫妖畫鬼,在畫道上也有了些新的領悟。卻仍止於移神定質,未入掛壁自飛之境。

他問道:“怎麼畫?”

“我會助你。”毫端一頓,筆君又凌空書寫:“還記得那夜在鹿鳴山上,我怎麼畫出的陰勝邪麼?”

李蟬稍作回想,鹿鳴山上那個雨夜浮現心中。那時,呂老以血為墨,讓筆君作畫。筆君每畫一分,呂老也就越消瘦一分。他點頭“嗯”了一聲。

筆君道:“姓呂的雖不通畫道,但我借他的道行與神念,便能畫出他的執念。如今你雖未入掛壁自飛之境,但業已種道,我與你合力,或能為我畫成人身。若能畫成,你也能有所體悟。”

李蟬笑道:“筆君想化作什麼模樣,是男是女,是美還是醜?”

筆君不理會李蟬的調侃,寫道:“沐浴靜心罷,執筆便是。”

李蟬點頭答應,收整行李,清空了桌面。

待店夥計送來熱水,他擦去身上風塵。霜降的西風一吹,登時神清氣爽,合攏門窗後,便在桌上鋪開一張玉版宣。

他臨紙捉筆,筆毫微微一動。雖是人捉筆,也似筆帶動人。

李蟬閉上眼,天地如機杼,其間蠶線凌亂交織,那筆尖牽引的氣機將他引向其中一端。

李蟬循著這一線氣機向深處尋索,穿梭於機杼間。他聽到隔壁住客呼吸的聲音,起坐時的衣物摩擦聲。聽到邸店樓下店夥計忙碌的腳步聲,火房裡的燒水聲。聽到窗外的車馬聲,行人的交談聲,商販的叫賣聲。

他這些錯雜的蠶線中,獨捋出一絲。手腕移動,筆尖勾勒,將那蠶線織成一道身影。

跨越半個大庸國,走爛許多雙麻藤履也鮮有疲態的李蟬,逐漸露出吃力的神色。那身影在他心中愈發清晰。

那是個男子,紫衣青綬,袍袖寬廣,坐態疏狂,玄冠之下,面容模糊不清,只有眉目初具輪廓。

與這男子雙眼對視,李蟬心神觸動。與筆君相伴十餘年,此時見到這形貌,彷彿又重新認識了筆君。

但這一剎那的心神觸動,如石入水中,把水面上的身影打得支離破碎。

李蟬暗道不妙。

他試圖再度抓住迅速抽離的線端,此舉卻仿若把手探入機杼中,非但沒能留住那蠶線,反倒被其他不相干的蠶線勒住手臂。

李蟬氣息一滯,臉色發白,一看,紙上已畫成一道身影。紫衣青綬,頭戴玄冠,面容卻一片空白。

此時停止作畫,他才發現自己已耗盡了心力。其實也正因為心力耗盡,他才會心神動搖。

調息良久,李蟬臉上才有了血色,擱下筆,籲出一口氣。

“看來我境界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