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芹低頭握著勺子,沉默地看著面前的豆汁兒被江源達二話不說給端走了,沉默地聽到江源達囑咐她,說去視窗重新排隊,看看再買點兒別的,讓她先別吃。
她放下勺子,用筷子夾起一個芝麻燒餅,一邊幹噎著,一邊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下來,她就最近這段日子最清醒。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日子就過成了,江源達不喜歡吃的,就不讓她吃,就認為她也不會喜歡;
江源達認為女人不該打扮成什麼樣,就不讓她那麼穿衣服,給她買回來他眼中好的、高檔的;
江源達認為不該花錢的,不值的,就不讓她買,買了就會挨說,說她亂花錢。
最開頭,她甚至還覺得這樣真挺幸福。
理由是:你看江源達都給她操心到了。
無論是逛商場,拿著女裝硬往她身上比劃,訓著她必須得去試試,試好了還沒等她開口要呢,那面兒江源達只要看好了,早已經付完賬了,她覺得甜在心裡;
或者是家裡老人孩子缺啥少啥,就是哪怕錢找不著了,哪個證件忘記藏哪了,江源達都能邊訓她兩句,邊輕而易舉的就能拿出來,跟那動畫片裡的機器貓似的。
她有那麼幾年,真的把這些,當成了是無邊的幸福。
當依賴變成一種習慣,習慣到,甚至不用再去動腦分析遇事要怎麼辦時,江源達開始一言堂了、脾氣也大了。
好像就是在那時,她開始有了點兒反抗意識,覺得不能這樣過啊,那動不動就扯嗓門跟她喊,老說一不二的,她又不是江源達的奴才。
結果還沒等找人聊啊談啊鬧啊,夫妻吵架那點兒流程還沒走過場呢,江源達只要滿身疲憊靠在沙發上,人家都不用說話,她就心疼了,她先賤皮子替人家考慮了。
問自己,錢多難掙呢?
別人家那些老爺們,一個月掙一千塊錢都得累死累活,恨不得晚上還得再幹一樣夥計,而她家這個,一個月掙六千,那麼容易呢。
再說讓她出去掙六百都費勁兒,她還風不吹不著雨淋不著,伸手接錢花的,就別作鬧了吧,哪來的底氣。
就是總這麼勸自己。
再之後,她就變的能退讓就退讓,實在憋氣就自己偷摸哭,還暗自給江源達找藉口:過日子,哪有飯勺不碰鍋沿兒的,自己一年到頭還得咬自己幾次舌頭呢,他是掙錢壓力大,心情不好,不是衝自己特意發火。
而江源達是變的越來越大嗓門,脾氣更是沾火就著,更是說一不二當家做主,更是拿她當沒脾氣的泥人在捏。
慢慢的,掙的錢越多,在她面前越狂妄,訓她的口頭禪從“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變成了:“外面的事兒,你懂個啥?少瞎打聽。”
回憶到這,蘇玉芹嗤笑自己一聲:
女人啊,能讓人欺負到這種程度的都是活該,總是想的太多,賤皮子總是站在丈夫的角度主動去善解人意,該不該溫柔的時候都瞎溫柔。
而難怪那些對丈夫不咋太好、大把大把花錢,做人做事先替自己考慮舒不舒服的女人,她們倒是能把日子過好。
就比如她和任嫂子,多少年前,他們兩家前後腳一起發跡。
她在小區的名聲是,變富了也勤儉持家,賢惠極了。
任嫂子呢,她是讓多少小區鄰居背後講究:那就是個敗家娘們。
猶記得在好多年前,任嫂子和她嘮嗑時就說過:
“她們那一幫吃飽了撐的,愛講究我啥講究我啥,說我好換不來錢花,背地裡罵我不好,我吃喝我老爺們的。
我老爺們發現我花錢如流水,更得卯足勁兒掙,要不然怕供不上,讓那些沒福氣沒好老爺們的眼氣去吧。
這年月,玉芹,你要是都跟自己算計,你就記住了,你丈夫也總有一天會跟你算計,沒誰會站在你立場考慮。
這就相等於你穿慣了便宜衣裳,冷不丁買件貴的,你丈夫都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