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大雍朝堂誰對舞弊案瞭解最深,那無疑就是這位聶統領。畢竟,此案一應線索都曾經過他的手,事涉太子母族,東宮的動作甚至快過了臨鷹衛。
他們不得不快。
也是因此,聶易仍然記得,賀周自北疆返京之日,險些與明燎大打出手。
他難得面色發沉,幾乎得見一絲寂寞:“賀將軍,你和我們這些人,終究是不同的。”
聽到賀周冷哼一聲,聶易反而露出些許笑意:“我們才是兵器,你是這萬里山河的鐵壁堅牆。將軍,若我是你,就一定會把這些令人作嘔的陰謀詭計推給太子殿下。”
賀周微微揚眸:“聶統領之意,倒使人頗為費解。”
聶易灑脫地灌了一大口酒,渾身氣息凝實三分:“真是好酒。”
隨手抹掉嘴邊酒漬,爽朗的聶統領挑了挑眉:“賀將軍,你說,你做盡了忠義事,何必再將後續種種攬在身上。一世英雄啊,若這天下江山時時刻刻逼你妥協——泱泱大國,恐怕命數將盡了。”
賀周嗤笑:“這般口無遮攔之模樣深肖太子,聶統領不愧為東宮麾下第一勇士。”
聶易理所應當地點點頭:“正因如此,我才能留在殿下身邊。”
賀周瞥向對方,眼底的冷淡忽然收斂。想來,他也知道,與聶易這般的人計較唇舌,實在是吃力不討好。
若非明燎遠比下屬更加張揚,他遲早會因言獲罪。
但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太子,東宮中人才如此例。所謂的禍從口出,他們從來不會顧忌。
賀周略略抬起下頜,聶統領與他相熟,領會了他的意思,就手一抄,又把紮在面前的匕首拋了回去。
年輕的將軍舉起手中錦盒,對著天光細細觀察。
而後,他意味不明地揚著目,與身邊人緩聲低語:“聶統領以為,這裡面是什麼?”
聶易微微搖頭:“將軍如此說,看來今時與往日有些不同。”
“所以說,你來得很是時候。”賀周冷淡地笑了笑,以那把細巧的匕首,慢慢剖開精緻錦盒。
“嚯。”聶易訝然一嘆,“怎麼說也是行伍中人,他們的心思,竟然如此花裡胡哨?”
賀周似有沉默,而後才道:“行伍中人……賀家早就不是旁人眼中的功勳世家,京中流傳的陳規陋俗,他們也是學得一點不差。”
這毫無作用的錦盒,無非是封得緊密一些。若真是不能示與外人之機密,何必裝模作樣地珍而重之,反倒使人一眼看穿其中珍貴?
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聶易微怔,不由得上前兩步,拍了拍他的肩。
賀周不閃不避,卻也無動於衷,他早就不會為舊事動搖。
動作沉穩地挑開錦盒,入目卻不過一疊宣紙。
賀周的眉擰得更緊,眼眸之間疑惑深深。
聶易察覺他的失神,等了幾息,便也毫不客氣地上了手,將那一疊白紙攤開。
這竟然只是賀家諸子的文章而已。
縱然聶易武人出身,追隨明燎十數年,也學過些許文墨。然而他仔仔細細地讀上幾遍,仍舊看不出任何深意。
這似乎,當真只是平平無奇的詩詞歌賦。
字裡行間世情百態,也只能令人更加確信,賀氏良將,與無數附庸風雅的世家子弟並無不同。
十餘人甘心赴死,其意,當真只是為了刺激賀周?
聶易低聲問道:“此前,他們交給將軍的……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