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緩緩跟著下人經過主宅之時,頓覺視野就開闊了起來,主宅和原先的那處院子簡直是天差地別,高聳的屋牆,鋥亮的青磚,無不在彰顯著相府的體面氣派。
也難為了蔣氏為了刁難她,竟然還能從如此闊綽的相府中尋到一間破落院子給她住。
嬤嬤在原先逼仄的院子裡住慣了,驟然得見這般大氣漂亮的屋子,止不住地連連驚歎起來,心道小姐可算有好日子過了。
誰知那下人腳步不停,竟只是帶她們旁觀了主宅一眼便徑自領著她們又走了出來,隨後拐進了一條兩側載滿竹子的僻靜小路,之後又走了半刻鐘時間,屬於她們的新院落才終於揭開了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處簡樸清幽的院子,雖說比原先那個破爛院子體面整潔了不知多少倍,但跟主宅那些精緻的屋房相比,此處還是拍馬不及,頂多稱一句不算寒酸。
嬤嬤見到新院子的第一眼面色就漸漸沉了下來,這一刻,她才領會了方才任鳳華說得老夫人並不是真心疼她這句話的意思,若是老夫人當真不捨這個孫女,又怎會像對待尋常外客一樣,隨意挑揀了一處院子就來安撫小姐。
嬤嬤想到這,忍不住忿忿不平起來,讓她看任鳳華吃虧簡直是比自己吃虧還難受。等到那引路的下人離開了,她將任鳳華攙到裡屋的凳上坐下之後,忍不住開口抱怨道:“這便是老夫人所說的好院子,還說什麼衣食都不會短了小姐,便就是這般敷衍我們的!定是大夫人,這屋子是她挑的,她心腸狠,故意給小姐住這麼簡樸的屋子——”
嬤嬤越說越生氣,大有氣急了就要將方才那下人追回來逼問一番的架勢,還好有任鳳華在一旁適時的按住了她的手背,微微搖頭制止了一下。
饒是在憤怒,嬤嬤也只好按捺住怒火,幫著任鳳華開始佈置起家當來。
任鳳華則還在凳上坐著修養,她的身子積弱已久,儘管現在能走動了還是有些不大爽利。再加之嬤嬤又不讓她起身幫忙,她就只能望著屋外的竹林出神。
想著想著,前世的一幕幕又開始浮現眼前。
上一世她對周遭的惡意不甚敏感,因此就當真忍氣吞聲地在先前大夫人安排給她的好院子裡住了足足兩個月,可笑的是,兩個月之後,她甚至連這整個相府是怎樣地貌都沒有了解過,便被一紙婚書定下了餘生,異常倉促地就嫁給了前世她心心念唸的好郎君——秦煒安。
那時候的她自認成了秦煒安的妻,便一心一意地在身邊輔佐著他,就連他想要爭一爭皇位,她都笑著逢迎說定會傾囊相助,殊不知自她一頂花轎嫁進五皇子府起,天羅地網就已經展開。
秦煒安這奸佞之人,竟善於偽裝至此,自始自終都將她當作可供利用的棋子,待到終於登臨帝位萬人之上之時,她這顆棋子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於是迎接她的就只有殘忍的死亡。
任鳳華平靜地再次揭開自己的舊傷疤,她得清醒地品嚐前世因為識人不善受到的苦痛,藉此時時告誡自己切忌重蹈覆轍。
慢慢地思緒收回,她又將神志放回今生。自老夫人說會給她“好待遇”那時起,她就已經對自己能收到的一切有了估量,因此很快就適應了現在已經改變的一切。
同時也領會到了,她的重生就像是在原本塵埃落定風平浪靜的湖面上再次拋下一塊碎石,激起的波瀾帶動尚未波折的湖面一道發生改變,就如同現在——她就是那枚碎石,而由她引發的一系列不同於上一世的事情,就是重生帶給她的變數。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變數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有秦宸霄意外出現的這一點有些讓她措手不及。
但是重生勢必會帶來變數,任鳳華也能勸自己釋懷,慢慢地她靜下心來,將身上的毯子往上挪了挪,靠著軟墊假寐起來,伴著耳畔風過竹林的幽響,享受著這難得的歲月靜好。
直到門房處突然又變得嘈雜起來的那一刻。
迷迷糊糊地睜眼的時候,嬤嬤已經行色匆匆地從外院趕了進來,神情不快地向任鳳華解釋道:“這幾個碎嘴子吵著小姐了,當真是聒噪!”
旋即看到任鳳華迷茫的神色時,她才記起來交代來人的身份:“是大夫人給咱們院子裡添了兩個新丫鬟,說是要來照拂小姐你的生活,老奴可當真是沒見過這般趾高氣揚的丫鬟,下人做到這種地步,尾巴是得翹到天上去了!”
老嬤嬤說得義憤填膺,抑揚頓挫的語氣正好醒了任鳳華的瞌睡。
她直起身來,輕輕地按了按太陽穴,漫不經心道:“來都來了,那就把人叫進來吧,免得在門房聒噪,還攪了院子的清淨——”
嬤嬤雖然不情願,也只得應下,不多時,兩個穿著體面的丫鬟就跟著她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