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只是極細微的一聲響動,卻偏偏被榻上的任盈盈給捕捉入耳。
後者登時哽咽著抬起頭來,越過人群直直望向了無意上前的任鳳華。
“姐姐?”下一刻,任盈盈直接抬頭叫住了她,旋即又像是怕唐突一般,怯怯地垂下了頭,“姐姐可是厭棄我了?”
見對方都已經問到這個份兒上,任鳳華也只得應聲走上前去,而後緩緩地搖了下頭:“自然不是。”
任盈盈聞言登時抹去了眼淚,強裝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那便好,盈盈以為姐姐已經對我疏遠了,得了這句話,才算是定了心……我們之間可能是有些誤會,盈盈總想著能夠和姐姐你冰釋前嫌。”
任鳳華聞言潦草地笑了一下,順著她的話敷衍道:“妹妹不必拘於小節,姐妹間談什麼仇怨。”她說著意味深長地望了任盈盈一眼,忍不住想膈應她一把,“我還算略通一些醫書,妹妹看著面色蒼白,不若讓我瞧瞧身子?”
任盈盈聞言登時白了臉色,目光慌亂了一瞬,嘴上卻還掛著親切意味:“多謝姐姐關心,盈盈已經大好了……”正有些語塞間,一旁的蔣氏突然朝她晃了晃手腕,任盈盈當即會意,視線一垂便趁勢捋下了腕上的手鐲,而後親熱地拉過了任鳳華的手,將鐲子塞進了對方手裡:“盈盈確實有好些對不住姐姐的地方,這個玉鐲子,當日我確實不知是先夫人的遺物,現在將這鐲子完璧歸趙,還望姐姐能夠原諒我——”
任鳳華斂下眸子,緩緩收緊了手掌,就當在場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大度接受的時候,她卻冷不丁笑了一聲,一雙清凌凌的眼直直地框緊了眼前的任盈盈,下一刻,她低聲反問道:“將一個已故之人的首飾戴在身上,滋味可好?”
任盈盈聞言立馬收回了手,動作迅疾得好似是剛脫手了什麼髒東西。
“姐姐在說什麼呢……”為了掩飾尷尬,任盈盈只得乾笑了兩聲,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頭挪。
任鳳華聞言沒有立即回答,她先用帕子細細擦淨了玉鐲,再交由琉璃妥帖收好,完成這一連串動作之後,她才施施然地拍了下手上的浮塵,輕描淡寫地脫口了一句:“這只是其中一件,妹妹是個細心的人,還望你及早將其餘的物件一併清點了。”
任盈盈沒想到她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將這樁醜事直接捅了出來,登時六神無主地往回望,卻見蔣氏也是一副無力應對的模樣。
氣氛瞬間低了下來,任善站在眾人之間,突然覺得兩邊臉火辣辣的疼。
任盈盈交還的那個玉鐲子,是他當日親自送的。
任鳳華此舉,與當眾打他臉又有何異?
任善越想越氣,忍不住就蹬蹬兩步走上前去,指著任鳳華的鼻子便罵道:“你這話又是怎麼回事,都是一家人,談什麼你的我的,堂堂相府嫡長女,難道就只有這麼點肚量嗎!?”
他說得越發義憤填膺,然而任鳳華只是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目光中雖無譴責之意,卻藏著其他驚心動魄的東西:“父親,當日您隨手將我孃親的遺物轉贈的時候,可有想過,孃親若還在世,會如何作想?”
任善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滿不在乎道:“那又如何,逝者已逝。”
任鳳華聞言心底一起,目光漸漸淬上寒意:“父親尚且還厚此薄彼,為何還要言辭申令女兒一視同仁,不分你我?”
“你這逆女在胡攪蠻纏些什麼!?”察覺到自己在這場對峙中落於下風之後,任善當即擺出了上位者的架勢,揮起一掌就要往任鳳華臉上揮去。
千鈞一髮之際,還好老夫人及時上前用柺棍攔了一把,任善才不至於被飛速上前阻攔的阿六一腳踹開。
“好了!還嫌家裡不夠亂嗎!?”老夫人狠狠在案上拍了一下,直接呵停了所有人的動作。
“母親,可是——”任善不安分地還想爭辯,卻捱了老夫人狠狠一記眼刀。
老夫人掃視了一圈眾人,直接將此事蓋棺定論:“都給我先下去,盈盈還在養病呢,一個兩個都給我在這無法無天!”
下人們聞言忙不迭地便退了下去。
任鳳華立在幾人之間,身板挺得像俊挺的松柏。
老夫人忽略不了她面上霜雪似的神色,因此只好出言給了她一個交代:“華兒,你也先回去吧,蔣氏,盈盈,你們下去也給我抄經書!務必要自省己身才是!”
輕飄飄地定下來責罰之後,老夫人卻再沒了要提起柳府嫁妝一事的意思。
任鳳華也清楚,老夫人定然也不想將相府好不容易吞沒的一筆橫財復又拱手讓出,於是她也不心急,聞言非但不惱,甚至還能好整以暇地出聲關切道:“盈盈身子還未好,祖母還是多寬待些吧。”
任盈盈聞言頓感意外地抬起了頭,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和戒備。
“畢竟大夫人總是有事要忙,先前是管家的事,眼下又是旁的事,想來也沒什麼空餘時候能來照顧你,你也得自己保重身子。”任鳳華恍若未覺地繼續溫聲道。
任盈盈尚且沒有反應過來,邊上的蔣氏倒先白了臉色。
老夫人怎會聽不出任鳳華話語中的深意,望向蔣氏的眼神中,登時又多了幾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