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是豆大的淚水滾落到磚石上的動靜。
片刻後,珍兒突然抬起頭來,目光中凝起了若有實質的恨意:“小姐,奴婢說,奴婢全都說!”亂髮蓋滿了頭臉,可她的眼睛卻亮得嚇人,“我爹他是個屢教不改的老賭鬼,欠了人錢要被人拿去性命,偏偏對賭那人還是大夫人的親眷,大夫人便藉此來威脅奴婢,要奴婢在關鍵時刻說出她們刻意編排好的說辭……奴婢實在沒有法子……”
“你怎麼突然想將所有的事情告訴我了?”任鳳華直直地望著她,目光既溫而厲。
珍兒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定:“小姐,奴婢只有一個要求,我不要以命換命了,我要他們和我一起死——”
她咬牙切齒地說出了自己的請願,面上恨意滔天,眼角卻同時滑下了一滴清淚。
琉璃聞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感慨道:“原以為蔣氏最近已經偃旗息鼓,沒成想她竟暗暗佈置著這樣一局大棋,她真是壞透了,到現在還想著往小姐身上潑髒水!”
“不止——”珍兒卻在此時搖著頭插嘴道,“大夫人還有旁的計劃,眼下只不過是她的第一步,她要先敗壞小姐您的聲譽,再攛掇您和老爺徹底反目,繼而從中牟利,一石二鳥!”
任鳳華邊聽邊點頭:“不錯,光憑這麼些蛛絲馬跡就能推敲出蔣氏佈置下的計劃,你果真如我預想的一般比旁人聰慧不少。”
珍兒聞言也不扭捏,率然道:“她應該會選擇在先夫人祭祀的時候動手,這樣才能最大限度上觸怒老爺,而且,她似乎還安排了一位位高權重的人幫忙,奴婢見多識淺,尚未知道此人是誰。”
“我知道了。”任鳳華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阿六先將人給帶下去。
此事暫了,卻又橫生了另一根枝節。
琉璃越琢磨珍兒的話越覺得心煩,忍不住勸說道:“小姐,那我們還要繼續準備祭奠先夫人嗎,既然已經知道蔣氏已經在守株待兔,我們若是還繼續,豈不是平白羊入虎口?”
任鳳華卻不贊同地搖了搖頭:“防住了這次,蔣氏定然更加不會善罷甘休,比之日後再次對峙,還不如主動出擊!”
琉璃被她說動,轉念又想到另一個險處:“對了,那珍兒方才說的位高權重的人物,小姐心中可有了眉目?”
任鳳華食指輕點茶几,沉吟片刻,推敲道:“她們約莫是覺得有把握能勞動五皇子來替自己撐腰,不然以她倆的身份,很難找到什麼大靠山。”
琉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自方才阿六帶著人出去之後,她就有點心不在焉,半柱香的工夫,愣是往門外看了五六次。
沒一會兒阿六闊步從外頭拐了進來,正好和她四目對上。
琉璃見自己被抓了個正著,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阿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了?”
琉璃無所適從地躲開視線,掙扎片刻,還是硬著頭皮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小心地問道:“……那孩子呢,她,她怎麼樣了?”
“什麼什麼怎樣了?”阿六分明知道她的意思,卻還撓著頭裝糊塗。
琉璃不由有些急了起來:“你真把她殺了!?”
阿六眨了眨眼,不可置否:“你猜?”
“你——”琉璃作勢就要教訓他。
眼看兩人就要爭執不下,任鳳華輕輕叩了一下桌案,笑著點明道:“人沒死,還在外面活蹦亂跳呢。”
“當真!?”琉璃登時喜出望外地跑上前來,興沖沖地問道,“小姐不治療珍兒的罪了?”
任鳳華故作高深地移開了視線,慢聲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方才阿六下去教訓了她一頓,不過分吧?”
“不過分!當然不過分!”琉璃將頭搖得飛快,“小姐這是在就她脫離苦海,怎麼會過分!”
琉璃向來溫柔老成,少有這樣喜形於色的時候,任鳳華見她眉飛色舞,不由有些驚訝。
琉璃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有些侷促地笑了一下:“抱歉小姐,奴婢不該過問這麼多。”
見她收放自如,任鳳華略感好笑地瞧了她一眼,和聲道:“不怪你,你們日後還好共事,多問幾句也無可厚非。”
“小姐的意思是,可以讓她繼續留在竹院裡!”琉璃這回再沒繃住笑意,面上滿是瞧得見的喜色。
任鳳華點了點頭,調笑道:“變臉倒是變得快,方才還愁眉不展呢,眼下卻又成了一張笑臉。”
“小姐……”琉璃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沒說幾句便放心不下地出去看珍兒去了。
任鳳華瞧著她急匆匆的背影,不由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