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忽然一呆,對著自己,在深心處問了一句:“我為什麼要放心,他沒事我為什麼會鬆了一口氣?”
這個念頭如電光火石一般,在她的心頭掠過。
她深深地向他看去,這少年如今還年輕的臉龐上,因受傷和飢渴而有些憔悴,連嘴唇都有些乾裂了。
碧瑤輕輕地把他放下,凝視半晌,輕輕道:“既然我們註定要一起死在這裡,我可不想太早就剩下一個人,至少有個人陪,也是好的。”
她走了出去,到了洞口處那個小水潭裡取了些水回來,又取出些乾糧,和著水想餵給張小凡吃。
不料張小凡許是昏迷的原因,乾糧一點都吃不下,只是在碧瑤的水袋裡迷迷糊糊地暍了些水,卻一直沒有清醒。
忙了半天,碧瑤自己也累了,在看著張小凡似乎情況穩定了之後,她也漸漸闔上了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碧瑤才醒了過來,第一個反應卻是立刻向剛才張小凡處看去,只見張小凡還是安穩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正自酣睡,這才放下心來,口中卻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怎地和死豬一般!”
說著,自己也微笑起來,彷彿看著這個少年,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般,就連在前方不遠即將到來的死亡,她也暫時淡忘了。
只是她突然覺得張小凡雖然還在酣睡,但臉色卻是潮紅,有些不大對勁,連忙把手伸過去檢視,一觸之下,竟是火熱燙手,登時嚇了一跳,沒想到張小凡竟是遲不病、早不病,在這個關頭髮起高燒來了。
一般來說,修真道中的人士,身體自然強健,尋常時百病不生,但張小凡幾日來連受重創,心力交瘁不說,身子也受損極大,最後在這滴血洞中又不顧身體拚命搜尋出路,體力透支,這昏迷過去之後,竟是發起高燒來了。
他這一病著實不輕,連著許久時間也不退燒(在山洞之中,碧瑤不知道究竟過了幾日),碧瑤束手無策,只能多取些涼水來為他降溫,卻全不頂用。
到得後來,張小凡高溫不退,竟然開始說起胡話了,碧瑤心中焦急擔憂,一想到往後自己要一個人在這空寂的山洞中孤零零地等死,幾乎要毛骨悚然了,此刻便是張小凡的一句胡話,哪怕一聲喘息,與日後那可怖的日子比起來,幾乎也如仙樂一般。
但任憑碧瑤想盡法子,其實也就是多弄些水來而已,在這山洞之中,一無醫生二無藥材,如何能幫得上忙,張小凡的病情卻是一日比一日更重,說胡話的頻率也越來越密。
這一日,碧瑤正心急如焚地守在昏迷不醒地張小凡身邊,忽然見他翻了個身,整個人竟是縮了起來,在迷糊中驚叫道:“鬼,鬼,鬼……”忽地又咬牙切齒:“你殺我爹孃,殺了全村的人,我相你拼了!”
碧瑤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抱住,連聲道:“沒有,沒有啊!這裡沒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話起了作用,張小凡漸漸安靜了下來,臉上驚懼的神色也緩緩平伏,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傷心欲絕的表情。
他兩眼一直緊閉著,嘴裡低聲道:“師姐,師姐,你不要不理我,我,我想……不要不理我……”
碧瑤一呆:心頭忽然一陣酸楚,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柔聲道:“沒有啊!你師姐在這裡,不會不理你的。”
張小凡臉上登時露出了笑容,彷彿此刻就是他最聿福的時候,口中不停地道:“師姐、師姐……”
碧瑤看著他那張在痛苦中帶著一絲微弱幸福的臉,心頭竟有了一絲痛掠過。
那個被他這般眷念著的女子,那位就算在他昏迷過去也念念不忘的師姐,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死靈淵下,張小凡極力維護的那個手持藍色仙劍的青雲門女弟子,莫非,就是她嗎?
碧瑤皺了皺眉,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女子生得一副絕美容顏,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難怪這張小凡會為她神魂顛倒了!不過任碧瑤如何聰明,自然也不會知道,張小凡念念不忘的,卻是如今仍在青雲山大竹峰上的田靈兒。
在接下來的時日中,一直守在張小凡身邊的碧瑤,從張小凡的胡言亂語中聽到了更多的他的事情,知道了他出生在一個叫“草廟村”的地方,知道了那場可怖的屠村慘禍,也知道了他心中眷念的那個女子,是他在大竹峰上的師姐,不過她還是不大肯定,這位師姐是不是就是那日手持藍色仙劍的女子。
只是,在這些日子對張小凡的照顧之中,連碧瑤自己也感覺到,她對這個少年有了一絲奇異的感覺,每日裡凝視著他憔悴的容顏,幾乎就能成為她打發無聊時間唯一的方法。
她常常這般凝視著他,許久許久,卻從未想過,在另一側的石室中,有著魔教經典奇書——“天書”。
有時,她會在張小凡睡去之後,慢慢踱步到金鈴夫人留下的那段文字前,凝視半晌,然後輕輕道:“夫人,教中古老相傳,您曾留下訓斥,世間男子,盡是負心之人,但是你可曾看見,這個叫張小凡的男子,卻是痴心得很呢!”
這個空寂的山洞中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只是在她轉身之際,那一個小小金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在她的身邊,在這山洞之中,輕輕迴盪,似在述說著什麼。
就像是冥冥中,那一雙溫柔如許的眼眸,那一縷纏綿不去的幽魂,凝望著他們,纏繞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