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肇慶記得幼時,他家有兄弟倆人,還有一個妹妹,那年大旱,尚在襁褓的弟弟,就餓死了。那天,他娘哭了好久好久,後來將妹妹也賣給了大戶人家做童養媳,父母才帶著他,撐過那年。
原本家中尚有十畝良田,被大戶人家,用極少的糧食,換走了大半。從那以後,家中田地的產出,再也不夠吃的,必須要去大戶人家打短工,才能勉強餬口。
林肇慶在十四歲那年,便一狠心,出門闖蕩,所幸天分運氣都不錯,能夠給家人一份安寧體面的生活,但是對於這天下,並沒有太多的作為。
“嚴厲打擊土地兼併的同時,鼓勵工商,讓他們的注意力,從土地轉移出來。這樣一來,老百姓也許依舊困苦,但是,只要勤勞,總能吃飽飯。”孫宇對於這些,並不會太過遮掩,他的成功,有太多特定的條件,林肇慶根本玩不轉,就算換李煜來,也同樣玩不轉。江寧這片土壤,必須來一場徹底的清洗,才能重新煥發生機。
林肇慶想了半晌,終究無奈搖頭,僅僅打擊土地兼併這一條,就行不通。肥沃的土地,大多都在那些身居廟堂之上的人手中,想要讓他們對自己的產業下手,簡直是痴心妄想。
“只要這社會財富的增加,超過最上面那一小撮人的掠奪,老百姓就能過得去,這社會也就太平盛世。各朝各代,最初總是有盛世光景,就是因為最上面那一小撮人,在那個時期最少。上層的權貴有錢有勢,娶得多,又能生,三五代之後,遍地權貴。”孫宇搖搖頭,這個是最大的頑疾,就算他現在設計的這個制度,也只是將這個問題推遲了而已。
“國公爺大才,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林某,心服口服。”林肇慶是真的服了,孫宇不過寥寥數語,將這天下的運轉,講得通透,也將他的疑惑給解開了。雖然他依舊無可奈何,卻起碼知道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大將軍謬讚,孫某跟隨家師多年,勉強學了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假道千萬句,不如真傳一句話。
“國公爺,你可知道,當我從餓殍遍地的閩地,到了這繁華似錦的江寧,我是如何的激動麼?從那時,我就在想,若是這天下,都如江寧一半繁華,我林某,縱粉身碎骨,也無憾!”林肇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端起酒罈滿上。
“後來,走得地方多了,見識也多了,這大唐境內,也有無隔夜之糧的人家。即使官道兩側,也會有餓倒的路人,災荒之時,易子相食,也並非駭人聽聞......”
他與孫宇,不過初相識,說這些,已是交淺言深。可一想到人家將最實在的東西都講出來了,他還有什麼好藏著掖著,而且這大帳之內,絕無人偷聽,他林肇慶自然可以暢所欲言。
“大將軍有此心,實乃百姓之福。可惜了,若是大將軍為相,老百姓過得,應該會好些吧。”孫宇有些欽佩,身居高位,能夠願意為這天下萬民考量,就是不容易的。
“哼,嚴續此人,竊居高位,尸位素餐之輩。”林肇慶窮苦人家出身,一刀一槍拼殺到現在,與嚴續這般官宦世家出身的,自然尿不到一個壺裡。
嚴續原本在朝野的風評也就一般,此次兒子犯事之後,更是臭名遠揚,但李煜卻不敢輕動。主要是嚴家在南唐經營多年,盤根錯節,門生遍地,一旦動靜大了,為大宋所趁,則萬事休矣。
這幾年,也就敲敲打打,令其多加收斂,也就睜一眼閉一隻眼。
“尸位素餐倒還罷了,結黨營私,打壓異己,中飽私囊等,這些罪名,哪一個,他嚴續能夠少的了?”孫宇如何不知,若非嚴續等人貪墨,那池州水患,根本就不會發生。
雖然他在這水患裡還得了好處,可並不代表,他就會對嚴續感恩戴德。
“國公爺也知曉這事?”林肇慶有些意外,孫宇在江寧的時間並不久,他還以為孫宇對於朝堂之上的事情,並不太瞭解。
“要不然,為何對於嚴二公子,我並未手下留情?其人貪婪,妄想將手伸到泉州,孫某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孫宇掏出點乾貨,他能看出來,這林肇慶,那是值得一交的人物。
也許在秋收之後,他們就要發起對南越的戰役,若是能夠跟林肇慶之間,有些默契,必然事半功倍。
“居然是如此,可惜,嚴二公子,暴死獄中,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林肇慶覺得很遺憾,那次若是能夠坐實了,必然能夠將嚴續拖下水。
“想必,毒殺自己的兒子,他也不好受吧。”孫宇早就料到了,身居高位的嚴續,如何能夠捨得權勢,以及它所帶來的利益?滅口就是唯一的選擇。
“虎毒尚且不食子,國公爺所言,可有憑證?”林肇慶嚇著了,那嚴續,居然能下得了這種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