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前,他又路過了那棟三層高的小矮樓。
鬼使神差地,他拐進了樓梯,上了頂樓。
天色已經很黑了,好在路邊的街燈還算明亮,足夠照清楚正在頂樓坐著的人。
那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十分驚訝,扭過頭一看——
“是你啊……嚇我一跳。”
嚴以珩擠出個笑容:“你才是,嚇我一跳。許醫生,大晚上在這幹什麼?”
許醫生就在這個頂樓坐著,無聲無息地。
“這兒安靜,我喜歡來這兒休息。”
許醫生沒有起身的意思,他把兩隻手往後一伸撐在地上,長腿不再蜷著,一條腿伸直了抵在地上。他抬頭看看天空,說:“醫院太吵了,就沒有安靜的地方。我剛來醫院時,有段時間輪icu,當時真覺得機器吵得我快要耳鳴了。”
嚴以珩走到他身旁,挨著他坐下,也學著他的樣子用兩隻手撐著地,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
兩個人許久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並排坐著。
過了不知多久,嚴以珩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遞了過去。
“許醫生,你手機是不是不見了?”嚴以珩笑笑,“你……太著急了,手機從樓梯上掉下去了,破了一個口子,不知道是鋼化膜碎了,還是……螢幕碎了。”
許醫生失笑:“我找了一下午,原來被你撿到了。”
他從嚴以珩手裡接過自己的手機,不甚在意地看了看,便放進了口袋:“無所謂,能用就行。我還以為丟了,差點就要重新買一個了。”
他話說得輕松,臉上更是全然看不出上午的急迫和揪心。
然而……
他的表情那樣平淡,平淡到好像已經忘記了上午發生過什麼,忘記了上午……他的一個病人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嚴以珩卻知道,許醫生的心裡並非全然無動於衷。
……他的睫毛還濕潤著。
嚴以珩的心裡毫無徵兆地再次被悲傷淹沒。他慌亂地轉過頭去,卻沒來得及止住掉下來的眼淚。
這樣的冬夜裡,小淚花很快便被寒風吹幹,緊繃繃地掛在臉上。而那片微微泛著冷意的幹燥感,又很快被另一片濕潤悄悄覆蓋住。
身旁,許醫生輕聲嘆了一口氣。
再然後,嚴以珩緊握著的拳頭被擠開,掌心裡塞進了一張柔軟的紙巾。
許醫生的左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猶豫再三,還是……側過身去,用下巴壓住了他的頭頂。
嚴以珩的肩膀微微抽動著,他用右手捂著眼睛,指縫裡撲了滿手的淚水。
許醫生的嘴巴張張合合,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時不時拍著嚴以珩的胳膊,無聲地安慰著他。
過了很久,嚴以珩啞著嗓子說了句“謝謝”。
他推開許醫生的手,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平靜,只有眼皮泛著紅,腫得明顯。
紙巾還被他攥在手裡,皺巴巴的團成了一團。
許醫生抬起手,看起來很想要給他擦一擦眼淚,但到底還是沒有真的這麼做。
最後,他只是說:“別太難過了,快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嚴以珩的腦袋空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想。
他坐在網約車裡,看著窗外飛速倒推的風景,只偶爾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