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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六 父子交心

崇禎大為驚奇:“我大明何曾有過虛君?”

“這裡有個君權和政權的區別。”朱慈烺絲毫不驚訝崇禎會沒有概念。因為這個時代,或許只有一些人精才知道皇帝未必能夠把握政權。如果萬曆三十年之後朝堂再有夏言、嚴嵩、徐階、張居正中的某一位,恐怕大明皇帝真的就只有君權,連一點政權都撈不到了。

在解釋了君權和政權的區別之後,朱慈烺道:“父皇當年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能夠十七年換五十相,但那只是君權,政權其實早就旁落了——否則怎連該收的稅都收不上來呢。兒子如今看似放權,重用文官武將,明晰職司,本質是將君權涵蓋了政權。

“如果日後和圭登極,以他的心軟和善良,難保不會將這政權再次拱手送出去。”朱慈烺嘆道:“真正品味過了權力的甜美,兒子難免會有私心,想讓這巨大的權力延續給子孫後代。”

崇禎無語良久,幽幽道:“這點私心誰都有的,否則哪裡來的家天下。”

“其實想想,日後若是不行,索性就將君權和政權劃分清楚,皇帝便垂拱而治吧。”朱慈烺嘆道:“大明是我朱家,也是這天下億兆黎民的,歸根結底還是他們的。”

崇禎在思索良久之後,道:“秦皇之後,朝代更迭,從未有過五百年不倒的皇朝。唐太宗說生民若水,可以載舟可以覆舟,但惟獨你敢說這天下是天下百姓的。”

“兒子也是最近才這樣想的。”朱慈烺苦笑道:“大權在握,終究要比當個傀儡強太多了。不過時勢變幻,能當傀儡也總比被人宰殺的好。泰西那邊的英國就發生了弒君之事,我朝國變時,那些逆賊也是針對皇族。”

崇禎猶然記得國變的慘烈,皇族被戮,祖墳被挖,就連太廟都丟了……

“你可想過,如何不再發生這等慘劇?”崇禎問道。

“順天應時。”朱慈烺簡單道:“即便是我皇家,也不能逆勢而為。當天下資源在地主手中的時候,天家就要當天下最大的地主;當天下資源歸入工商業主手中時,天家就要當天下最大工商業主。如此一來,天家始終走在最前面,身後總有巨大數量的追隨者,這是天家權力的根本。”

天家將始終代表最先進生產力的需要。朱慈烺在心中總結一句。

崇禎點了點頭,對此頗以為然。他雖然自己領悟不了這層意思,但聽還是能聽懂的。

“所以即便最終我家要將權力歸還天下黎民,但是影響力始終還在,子孫性命不至於堪憂。”朱慈烺道。

崇禎默然良久,突然嘿聲笑道:“與你母后去江南走了一圈之後,只覺這天下甚是可愛,真要將它拱手於人,我也有些不甘。”

“沒有人願意交出權力。”朱慈烺道:“但即便交出權力,也總有拿回來的時候,總比死抱著權力不放被人推翻的好。”

“你不擔心放了權力之後,被人篡位?”崇禎不相信自己兒子會被人篡位,但心慈手軟的孫子就說不準了。

“不擔心,因為我不可能將權力放給一家一姓。”朱慈烺笑道:“權力也好,金錢也罷,都如雨水一般。集於一處就是大災難,然而均分出去,恐怕只會給空氣增添點溼氣。”

崇禎算是徹底放心了,道:“這些話你也該對和圭說說。”

朱慈烺嘆了口氣,道:“父皇,兒子如今真正知道你當年的擔憂了。”當年崇禎對朱慈烺說:皇帝可以不在乎天下所有人的看法,不在乎身前身後的褒貶,但終究會在乎兒子的看法。

當時的朱和圭只是個小肉團,朱慈烺對此毫不上心。

如今朱慈烺卻不敢給朱和圭看他苦心記錄的日記,不敢讓朱和圭知道他的父親其實是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心中沒有絲毫仁義誠信概念的小人。最為痛苦的,就是朱慈烺明明是這樣的小人,卻還是要教育孩子:誠實,守信。

小人的處世手段,、偏偏還有君子的價值觀,就像是後世那些自己亂穿馬路隨地吐痰的父母,仍舊教育孩子要看紅綠燈、聽老師的話,做個講文明懂禮貌的好孩子。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這樣的自我悖離吧。

難怪自己好像更喜歡和圻呢,或許就是因為他敢直面自己內心中的,卻沒有任何羞恥感。

朱慈烺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