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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為了後繼有人

殿外的人當然不多。畢竟皇后把持朝政多年,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哪裡能料到一日之內便是天翻地覆?

太子毒害君父,被廢儲君之位、下獄問罪,竟然是發生在了定罪三皇子的同一天。

皇后與其同謀,自然該當同罪,除此之外還要再加一條把持朝政親佞遠賢禍亂朝綱,當場便賜了白綾。

事情發生得快,落幕得也快。皇帝被人推著上了幾天朝,之後便以病重難支為由匆匆冊立了四皇子為太子,一應朝政都交給新太子處理了。

朝臣們對此倒沒有太多的不適應。

皇帝不理朝政已久,先前的太子又昏聵,忠臣良將都已習慣了自己做主,六部之內慢慢地竟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行事規則。如今換了個太子主事,對眾官員們來說不過是把先前要報給皇后的事改報到新太子的案頭而已,並不麻煩。

只是誰也沒想到,新太子參政不久,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替當年的謙王府平反。

照理說,歷朝歷代都有冤案,謙王府這一樁也未必就有多特別。尤其時日又已久遠,發生時當今太子才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幼童而已。他對謙王府能有什麼感情?

很多老臣都覺得大可不必如此著急,可是新太子鐵了心要辦,而且要加急辦、著重辦,於是朝野上下終於忙碌起來,在這個夏末秋初的季節忽然生出了幾分生機勃勃的新氣象。

變天了啊。

“呸呸呸!什麼變天了?他們楚家的人怎麼就是天了?”

原先的四皇子府、如今已被賜給新晉內閣學士陳縉為府邸的五進大宅內,黑麵無須綠豆眼的老者坐在最高的屋脊上,吐了一屋頂的瓜子殼。

老者身邊坐著個身穿白色紗衣仙氣飄飄的女子,腳邊卻也撒了一地的瓜子殼,面上神情懶懶,全無半分仙氣:“是啊,他們楚家人就是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老者哈哈笑了:“什麼‘他們楚家’?你不是也姓楚?”

對方伸手從他衣兜裡搶過一把瓜子,面上仍舊懶洋洋:“我不。我姓丁,名了了,是漓陽縣臨溪村的一名村姑。”

“哦,原來風光無限的陳學士娶的夫人竟然是一個村姑?”老者咧開嘴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你就不怕京都那些貴女們知道了,生出些別的心思來?”

丁了了吐出瓜子殼,翻了個白眼:“這種話你已經說過二百遍了,不能換點兒新鮮的說?——比如,說說你要不要把這張醜兮兮的臉皮換了,好歹弄得能看一點?你是個老神仙吶!”

“老神仙我一百多歲啦!”老者搖頭,抓著一把瓜子亂揉,又嘆氣:“我早就過了愛漂亮的年紀了,要張好看的臉皮有什麼用?”

丁了了看了他一眼,深以為然,就點了點頭。

楊老神仙又拉長了聲音道:“可是陳七公子就不一樣了,他年輕俊秀風流,喜歡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也喜歡看小姑娘漂漂亮亮的!你現在這樣,邋里邋遢跟個女叫花子似的,他怎麼能不嫌棄?”

丁了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質地上佳的紗裙,想了想,又掏出一面小鏡子來,看了看自己的臉。

“我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她誠懇地道。

鏡中美人眉眼已經長開,皓齒明眸膚色瑩潤,早已不是先前瘦巴巴的小村姑模樣。她有信心,這副面容便是放在京都那些貴女們中間,也是毫不遜色的。

畢竟,丁了了其實也不是真正的村姑。

謙王府的案子審了一段時日之後,丁了了竟意外地從那些進展之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的母親竟是當年受謙王府一案牽連的一位中丞大人的女兒,而且的確是懷著她進的臨溪村。

所以這些日子陳宅門前車水馬龍,除了趕來結交陳七這個新貴的官員之外,還有一家子自稱是她外祖的趕來認親,另有一個瘦巴巴一臉病容的男人自稱是她的親生父親,每日紅著眼圈來求見。

更糟的是,“外祖”那一家子見了她和佳佳都當寶一樣歡喜,請不到她,就把佳佳當鳳凰似的捧了回去;而那位“親爹”看到佳佳之後卻下了一大跳,偌大年紀的人竟當場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鬧,說什麼也不肯相信佳佳是她的親弟弟。

橫豎都是亂七八糟,令人頭大。

丁了了見了這兩邊的人都覺得彆扭,所以能不見則不見。就比如現在,她那個“親爹”府上的小丫鬟還在等著她回去試新衣裳,她卻寧願跟個糟老頭子坐在屋脊上嗑瓜子。

真愁人啊。

“有什麼好愁人的?”楊老神仙嗤之以鼻,“你是楚寧之,也是丁了了,兩邊的父母親人都希望你好好活著,那你就好好活著唄,還想那麼多幹什麼?”

丁了了覺得自己並沒有想很多。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這個道理她也明白,她並沒有沉浸在過去的懊悔或者仇恨之中。

她只是忽然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了。

突然冒出來的外祖一家子和“親爹”想必都不會支援她繼續行醫,而且她如今的確也已經不需要靠行醫掙錢養活自己和弟弟了。可是除了行醫,她又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事情。

如今衣食無憂,總不能也像京中那些貴女一樣,日復一日悶在閨閣中過日子,幼時讀書畫畫長大嫁人生子人到中年操持家事上了年紀聊天打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代復一代……想想就覺得脊背生寒。

丁了了說出了她的煩惱,楊老神仙笑得打跌:“你這傻子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兩輩子加起來三十多歲的人了,腦筋還這麼不清楚?”

丁了了聽見“三十多歲”就嚇得一哆嗦,險些從屋脊上滑下去,待手忙腳亂地穩住了,立刻就氣得紅了臉:“誰三十多歲了?我……我前邊那些年根本沒有意識的,不算!兩輩子記事的年歲加起來,滿打滿算也就二十!”

她才不要三十多歲,她才不要比陳七老那麼多!

想到陳七,丁了了又是一陣黯然,嘴角就耷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