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本仙執挈帶著繇稽元君等人嗑訖足足夠分量的五斤玫瑰味瓜子後,頗覺意猶未盡,納頭垂目思忖了小片刻,倏爾舒眉展目,計上心來。暢好是行事若無未雨綢繆之智,即鹿無虞之焉爾!
我拍拍手,斂著衣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扮作靦腆羞澀狀對著小止軟款溫柔一哂,輕聲說著:“人常道:一事不煩二主。好念止,正可謂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再……那個勞其筋骨,怎麼樣,鳳凰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兮。擔此大任,你有沒有覺得很興奮?”
他蹙著濃眉,淡淡地朝我掃了一眼,繼而又扭著頸項深情無比地打量了一遍白盞,最後方才風蕭蕭兮易水寒地以壯士斷腕之志狠聲說道:“白姐姐,聖人言:行善之人,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而日有所增;行惡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而日有所虧。念止今日算是悟透了,行善緣方才結善果,你還有甚交代的且一併提出來吧,我受著就是了。”
我粲然一笑,深深為他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性子所折服,嘖嘖輕嘆幾聲,不無欽佩:“這才乖嘛。須知: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是非非謂之知,非是是非謂之愚。我且問你,可是真得悟得透徹了麼?”
他默然不語,愣在原地似猶豫了盞茶,而後雙眸戀戀不捨地望了白盞一眼,才發自肺腑地大義凜然宣道:“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心尖兒上卻另有盤算:“有道是: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昏昏之事者,無赫赫之功。此番權當磨礪我之氣節,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吾忍也!”
在他楞怔的功夫,我駢集念芷、白盞、繇稽元君三人乘間合盤打算著需要念止帶些甚回來,甚是不需要的。
他阿姐慢條斯理地說:“適才嗑瓜子嗑的口舌乾燥,不若讓小止買些時令瓜果方便解渴。”與她摩肩的繇稽元君速即拊掌稱是。
白盞平素不喜麻煩旁人,甚事一貫都是親力親為,再加上她本性純善,雖自個與念止往常並無交集,談不上熟稔諳悉卻也不忍心對其百般捉掐,是以此番調弄鳳族老么之事她決計是要退避三舍,不入其中。
本仙執略是通情達理地點了點頭,我知她光明磊落慣了,內秉秀麗寬平之性,若是欲強迫於她,定會起出適得其反的波瀾。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至於幹壞事這種所損人不利己壞道行的行徑,我與念芷在各自還是娃娃的時候倒是輕車熟路地做過一些,往往我二人中設若有一人提議做甚,另一人絕對是翕應成合,絕不會做那扯後腿的膽小鬼。
怎奈幹壞事這種事情也是需要天賦的,瞻前顧後了不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也不成……呃,還有最為緊要的一條,年齒小了也是不成的。
年齒一旦小了,自然順理成章要淪為時常被欺辱的那一個。譬如,鳳念止。
見今回首往事,儘管天垠地荒中滄海桑田地變了幾變,有些事情也不過是昨夜星辰昨夜風,恍然一夢,不期就近在眼前。
那一年,玄鶴迤邐迴音璧。那一日,東海沸翻浪不絕。
不知哪一年哪一日晨光熹微之時,一身天梭玉衣的小念芷踅手踅腳地摸進我的寢房,將房內月色紗幔擰成鞦韆繩,歡天喜地地在上蕩著,玩耍得甚為過癮。
後來她告愬我知:“白姐姐,我聽聞靠著東海之處有一座荒上產玄鶴,前幾日我聽父皇不經意地提到過說玄鶴蛋吃了會長生不老,你有沒有興趣同我走一趟?”
結果我掏窩來她煮蛋,又將吃不完剩下的一股腦打包帶回施捨給了小止,那時的小止天真燦漫,著實像一朵未經風雨的芙蕖花,狼吞虎嚥地吃了兩個發覺味道不錯,一時孝心洶湧,小手擎著幾枚煮爛透的玄鶴蛋徑直跑到他父皇跟前邀功請賞。
老鳳凰感動得是涕淚縱橫,拽過他來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毒打胖揍。某次聽念止嘟囔:“至今臀部仍留著一塊永消不掉的疤痕。”
這孝心獻的,委實的慘絕人寰!
他現今都稀裡糊塗,不知為何當初自己會被自己十分敬仰欽佩的父皇揍得那般厲害,以至於,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是由父皇所生。
唔,這都是我與她阿姐造的孽吶!將好端端的一個品學兼優孝心氾濫的孩子給折磨成了懷疑人生的呆兒。
可憐見的,許是老天夜都看不下去了,這一次,卻教我與念芷枉費了一場心思。
那壁廂良久未有所動靜,只在荊梔仙子風風火火地拉著她家仙主上前砸場子。這幕大戲,終才拉開帷幕。
若是尋常的小仙子,自是輕易不敢尋釁挑事,便是遇到了不平事,也會不吭不響地夾起尾巴低調做仙。可這荊梔仙子實在非同尋常,無意撞破她家仙主已然思慕了幾萬的金龜婿的竟然揝著別的女人的手摩挲個不亦樂乎,她那個恨那個咬牙切齒,那個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