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節,桃花元君名喚虢灝,在九重天神族做神仙做得還很不起眼,整日裡不是東遊西逛,便是醉生夢死,一顆勘破仙情的素雅心很是令得其他仙神引以為戒。
某一年的三月初三,蟠桃會宴散之後,負責拾掇玉臺瑤池的仙娥仙婢不慎將幾枚神帝啃噬完的桃核兒掉落至我青城國之內,不期那桃核兒遇土而入、遇露而生、遇風而長、遇光而成,很快就形容氣候。待神帝追究至此,桃林早鑄,已成無力挽回之勢。
蟠桃本屬神族獨有之物,此番逶迤遺漏,意外跌至我青城境中,司命星君上奏本陳道此乃為仙劫,萬不可違悖天命,還許委一在籙籍之仙約束約束才是根本。
神帝思慮兩日,納諫許之。又降旨曰:神族遊仙虢灝,終日蒙頓,不思進取。今本君開恩有旨,汝欲窺天道,須先至青城刈草澆水、修剪施肥,拋撇昔行,比及良年,正果方成。
虢灝躡履迎旨,沐浴焚香拜聽,頃刻洞悉上意,此乃帝君安輯之計,他豈能不識。然天命降達,他仙心亦所難臻,素日肆行也只為只脫仙途,回回本性,今朝遂願矣。於是,他收拾細軟,屁顛屁顛騰著仙雲,跑來青城與阿爹、孃親比鄰而居。且數千年後,神帝垂賜恩慈,予了他一個“桃花元君”的仙封,並與阿爹序齒並拜,昆仲清分。再往後,他甚是倜儻不羈地瞧上了他兄弟的掌上明珠,至此禍起蕭牆,造就往後惡果。
這,都是十數萬年前的事兒了。若非黎宸特意相告,恐怕都會湮滅在滄海歲月中。
黎宸說:“桃花元君同星河宮中的司天天神同樣的風流不羈,可惜,司天天神乃真風流。反觀桃花元君,不過是面上裝得風流,其實,骨子裡懍遵循禮得比誰都正經。他是越想逃避桎梏,潛意識裡又桎梏難脫,真是莫大的悲哀吶!”
的確是個大大地悲哀!
本仙執以為一貫自詡風流的桃花元君天高皇帝遠,守著一處桃花塢兩聲不聞仙界事,一心只澆桃花水,快活自在的很。現今看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子事。
也將將有所悟,在這真風流與假風流之間,缺的,不過一顆真誠實在的平常心罷了。
是夜,星河璀璨,皎月熠熠。
我躺在錦褥絲被設定的床榻上輾轉反側,回想著今日親眼所見證過的一幕幕、一重重,心內漣漪陣陣,興奮莫名。
躺了一陣兒,實在繃制不住,蒙著被角躲在裡頭欷欷笑得肚子疼。
素昔望著白盞白皙的臉蛋上掛著很是張揚的笑意,本仙執很是受刺激。自打白塗因一場與桃花元君的崔錯孽緣在我眼前香消玉殞之後,本仙執即生了個很不成熟的念頭:風月情歡均是教人無故碎灑紅淚、無端癔症癲狂的魘咒魔劫,若非活得膩歪,萬不可輕易觸碰。
是以我一面警鐘惕身,一面在蟠滿風月佳話的天垠地荒裡頭參酌躲匿,雖身處紅塵卻置身事外,一心求攖寧道。求著求著遽然發現,情之事你越是對它敬而遠之,它益發地如洪水猛獸將你裹囊其中,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既無葬身之地,那除了逆來順之,又能奈何?
罷了,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凡事若非死結,總會有法子也總會有解開的一天。
不期屋漏偏逢連夜雨,在我還未想到甚法子如何避之大吉之際,黎宸君對本仙執展開了凜冽兇猛的攻勢,他使出渾身解數,見縫插針水滴穿石,一點點地與本仙執耗著磨著。
如此磨了百年光陰,恭喜黎宸君,法子奏效了。本仙執對他終於生有了戀慕之心。
想到此處,我免不得要矜持一下,珍重宣告昭示:非是黎宸君死纏爛打的法子奏效之果,而是本仙執念他非我不娶之心太過執著熾熱,體念他而已。
又在床上掙了片刻,旋即起身,推門,風拂,月明,星灼……
如此良宵佳夜,有酒尚好。
念由心生,遂踱進酒窖使用仙力弄了兩罈佳釀,啟了封泥,馥香之氣一時縈繞在皓月清風之中。
我腳下自徑移動,墨黑似這一片夜色的雙眸凝著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辰,仰頸涼涼地灌了一口涼酒。
酒初入喉,辛辣苦澀,不禁嗆出本仙執幾滴涼涼的幸酸之淚出。淌過胸腔,稍舒適適應了些。墮穩肚腹,頓覺灼熾難忍……有誰悄無聲息地攏近我,兩手攙著我坐到院中的大理石涼凳上緩了緩。
忒是不濟,忒是不濟,我單手撫著圓桌面,頭枕在手膊上歇了半晌,方才悠悠順適。
再觀來人,卻是白盞。
我大汗淋漓地覷了她一眼,訕訕笑道:“你這妮子,大半夜不睡覺,刻意出來瞧小主丟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