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風不看自己的屍體只定定看著陸從白。
陸從白心裡沒來由的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陸從白知道,沈長風知曉若自己說話的話陸從白能聽的見。
可為什麼他就是什麼也不說?只那麼,靜靜地,定定地看著自己。
陸從白狠恨嚥下眼淚,繼續硬了心腸去割沈長風的皮,直到他的黑衣上染透了沈長風的鮮血,沈長風的皮才被完整的割了下來。
再一抬頭,陸從白才發現沈長風的魂魄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
後來終三百年,陸從白都再也沒有見過他。
沈長風卻成了陸從白心底毒根深種的一塊不能癒合的舊病。
他們之間沒有解藥,沒有結果,沒有真相,沒有大白。
而陸從白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的是,沈長風是真的愛他,真正心疼他的經歷,怕透露自己的心意會嚇到他傷害他,怕勾起他痛苦的回憶,故而一直默默扡守護。
真愛便是,甘願奉獻一切。
沈長風知道自己要為愛而死,他能捨命卻捨不得最愛的人,就算自己只剩魂魄,也只想貪戀多看陸從白一會兒,想為陸從白拭去眼角的淚。
他明知陸從白敬的是毒酒,卻還是心甘情願地喝了下去,陸從白敬的酒自己怎能不喝?他捨不得讓陸從白受委屈,更捨不得讓陸從白輸。
只要陸從白想要的,他有,他都會給他,包括命。
只要他高興就好。
而陸從白當時聽到沈長風與孟二當家的對話,認定沈長風也是太監軍官一流,只是偽裝的好,不過是更高階的玩家罷了。
他本是把沈長風當成救命稻草,卻沒想到沈長風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天又要變了,他這次要來變天。
他要報仇,要主宰,要做上位者。
他乾淨利落地殺了沈長風,披上沈長風的皮坐上了長生門主之位,又用鐵血手腕殺伐決斷處理乾淨了孟二當家一派,自此坐穩了門主之位,成了真真正正名幅其實的上位者。
他清除異己,廣收門徒,擴大勢力,勾結權貴。他手握權利與能力,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踐踏。
後來他苦學長生之術,以人命為兒戲,披上一張又一張別樣的皮演繹不同的人生,不變的是要穩坐長生門主之位。
只是,他再也沒當過男人,他厭惡男人。
他更厭惡自己。只是再厭惡,生命還是要繼續。
得之不易的權利,他決不願再失去。
他無比害怕失去。
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失無可失。
只是午夜夢迴,洶湧的痛總會鋪天蓋地而來,極致的難過將她淹沒的時候,那段記憶總是會不自覺在腦子裡想起,一點一點,一片一片,將他生生凌遲。
陸從白第一次披上沈長風的皮的時候,一滴血從他的額間滑入眼中,然後,整個世界都變成血紅。
陸從白的世界從此以後便是血色了。
不再是別人強加於他的血色,而是他自己主宰的血色。
主動選擇強迫別人,總比被迫接受別人強迫自己好的多,不是嗎?
換皮,每年一次,是酷型,是祭祀,也是重生。一次次非人的折磨,讓陸從白真切地感覺如墮阿鼻煉獄。
這種無休無止的折磨,令他乾涸,讓他絕望。可他卻無力反抗。
後來他才明白,令自己絕望的,不是無力,而是絕望本身。
冥冥之中有隻無形的大手一步一步將他推到生死線的邊緣,笑嘻嘻看著他在那裡作垂死掙扎。
他曾有過對光的渴望,可總有一隻黑暗之手將他拉入深淵,這最後一次,他終於主動反擊,他僥倖成功了,只是一顆心卻變成了石頭沉入海底,永不會再醒來。
他永不會再有溫度。
後來的一次次,每當他站在風口浪尖上,他寵辱不驚鎮定自若翻雲覆雨,一舉一動皆是熟練的掌舵手,上位者的氣度渾然天成。可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麼本事都沒有,他是在咬緊牙關硬撐,他只能死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