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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獲鹿

這種惶恐,不是具體什麼背叛,什麼處置引發的,而是說在上位者一層一層的不在乎中,許多人的命運就被決定了。

平心而論,這一次東蒙古軍中的那些塔塔爾人,或許是內通了金人的,但或許並沒有,真的很可能就是金人撤的太快沒趕得及。

但吳大不在乎。

那些隨軍的塔塔爾部眾,足足兩三千人,很可能會因為吳大的一句話就遭遇到全員覆厄的命運,很多邊境上的所謂塔塔爾部族,也會因為這件事情陷入到滅頂之災中。

而再往上一層,則是無論合不勒和他的堂弟如何處置塔塔爾部,那些塔塔爾人無論是生是死,也都無法改變東蒙古諸部將被隔離在這場大戰的現實,他們再怎麼掙紮和補救,都無法改變合不勒與東蒙古失去了大宋軍事信任這一事實。

同樣的道理,再往上一層,來到在眼前這位不忘給自己賜座賜鹽茶的和善官家這裡,怕是整個東蒙古部眾的命運,都要因為一些潛在的可能性,因為一次誤會,因為這位官家的一絲念頭,在戰後被徹底改變。

這種事情,仁保忠見過一次的,上一次,這位官家因為要取得對河東攻擊時的形勝之地,就輕易選擇滅亡了西夏……而在以開墾過度破壞水土的理由滅亡西夏後,寧夏那裡為了儲備此次出兵的軍糧,灌溉面積反而更大了。

“仁卿……仁卿。”

“臣在。”仁保忠回過神來,驚出一身冷汗,卻是趕緊起身應聲。

“且坐。”

“喏。”

“西蒙古怎麼說?”

“西蒙古還好,忽兒劄胡思汗只是個混人,而西蒙古諸部正如臣之前所言,因為處於西遼與大宋之間,內中也多受西遼八部影響,根基上還是穩妥的……只是此番官家讓脫裡回去後,脫裡上躥下跳,多有狐假虎威之態,拉攏了好多其父直屬部眾,似乎稍有不妥。”

“便是如此,混人也留不得。”趙玖忽然出言,顯得莫名其妙。

“官家說的是……”仁保忠也絲毫不停,趕緊附和。

“契丹呢?”

“契丹更是妥當……雖然彼輩曾放任忽兒劄胡思汗劫掠大同,有試探之心,但耶律餘睹本就是一個驚弓之鳥,情知將來陰山與他的長久還是在大宋,有此作為反而合情合理。”仁保忠繼續言道。“這件事是梅學士負責的,他在大同不過兩三日,竟與一群契丹人宴了七場,做了八九首詩詞……”

“這倒無所謂了。”趙玖嗤笑一聲,確認契丹人沒問題後就趕緊打斷了對方。“本就是讓他去做這個的。”

“是。”仁保忠愈發小心。

而中軍大帳也在此時第三次陷入沉默……因為仁保忠的彙報理論上已經完成了。

“仁卿身體還好嗎?”稍作片刻後,趙玖看著對方若有所思。

“臣雖年長,猶能披甲馳馬。”仁保忠一驚,再度站起。

“不用你來披甲馳馬。”趙玖終於哂笑以對,卻沒有讓對方再坐下的意思。“朕是想說,你在朕身側也有數年,參贊軍務與邊地政略,多有功績。而此戰若能成,那不管北面邊境推到什麼地方,總要有一個沿著邊地設定的新路……朕不是說燕山路,乃是說要以大同為核心,統攬周邊州郡,參與陰山事務、蒙古事務,大概相當於遼國之前的……”

“西京道。”仁保忠終於沒忍住提醒。

此時此刻,之前的什麼思慮、什麼膽怯、什麼驚惶,全都沒了。

“是,西京道。”

趙玖若有所思。“仁卿跟著朕許多年了,知道朕不是那種喜歡許空話的人,大同路也好、西京道也罷,朕覺得,卿家才是最適合做這個新路首任經略使的……因為你是近臣出身,肯定能瞭解朕的心意,不會辦錯事。”

“臣……”仁保忠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而且,這個路中大部分領地一開始多是不能實據的,部族也太多太混亂,該拉攏拉攏,該融合融合,該壓制壓制,你也算是經驗豐富。”趙玖沒有在意對方的反應,而是自顧自繼續分析道。“何況仁卿還是黨項族,乃是早幾十年便聞名天下的黨項豪傑,雖說朝廷反對族裔分劃,但有些事情也算是歷史遺留問題,咱們君臣不必遮掩,你作為黨項人標杆,也該有個實權使臣的經歷,好讓黨項人歸心。朕甚至想過,若你能漂漂亮亮把大同路的事情處置好了,再回來補一任尚書都是可行的……但卿家的年紀著實讓朕有些擔心。”

“官家。”仁保忠好不容易等到對方話語告一段落,卻是直接在帳中俯首跪地,一時涕泣。“臣能為官家分憂,便是粉身碎骨也渾然不怕,區區年邁何足掛齒?為了官家,臣還能再幹十年!”

趙玖點了點頭:“仁卿願意便可……且歇一歇,等朕和呂相公商議了,便給你正式旨意,你就直接回大同。”

仁保忠怔了一下,然後心中陡然醒悟——他終於知道為何吳玠要將自己這個老頭子遣回來報信了!這可是一個天大的人情!

然而,雖然醒悟,仁保忠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愈發嚴肅:“官家既選了臣為大同路經略使,臣必然竭盡全力,報效官家信重。”

“時勢如此,此時正需要一個這麼與內地使臣不同的經略使,偏偏仁卿就在跟前。”趙玖幽幽嘆氣。“所以,也可以說是時代和國家選擇了仁卿,還請仁卿同樣不要負了時代與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