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平日裡,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子肯定會嘲笑,但不知怎麼的,眼前這個也不過20幾歲的年輕軍官眼中的盈盈淚光竟然讓她心存憐惜,他一定是想起了什麼人吧!
“能給我講講這首歌的故事嗎?”衣著打扮入時的女子悄悄給錢大柱遞過一方手帕,輕聲問道。
“不用,不用這個!”錢大柱有些慌亂的擺手事兩,直接拿軍服擦了擦眼睛。
“這首萬里長城永不倒,是團座長官他們在四行一戰時唱過的,聽說還是那位謝副團長教的,當時,他們孤軍困守四行倉庫,對面租界的民眾們唱那首大刀進行曲,四行倉庫的弟兄們在戰鬥之餘,就唱這個。
“那你剛剛..”賈蓉芷欲言又止。
“那是我想起我的老班長了。”任致露眼眉低垂,帽簷的陰影擋住了他的眼。
只是,女性的直覺讓任致露身邊的女子卻分明能感受到他躲開眼神中濃郁的痛楚。
倉城那一戰,錢大柱所在的二排原本可以撤下去先躲炮再上陣地的,可日軍太瘋狂了,頂著自家的炮彈往上衝,所以他們只能呆在陣地上,
於是,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一顆可以將方圓數百米變成一片火海的105榴彈炮落在數十米外的戰壕內,將十幾名兄弟的身體捲起十幾米高,然後紛落在四周。
而他這個上等兵能活著,也不是他的運氣有多好,這也是他一生之痛,那是在聽到炮彈尖嘯聲之後,在他身側兩米外的海哥一個虎撲將他撲倒,然後將身體壓在他身上。
105榴彈炮就在不足15米的地方爆炸,可以席捲一切的氣浪直接將步兵班裡最後六人全部捲走擊殺,只有趴在戰壕拐角處的他和海哥逃過這一歌運,
只是,當他事兩過來,推動伏在自己身體上的海哥時,卻發現,他已經死去。
一片巴掌大的彈片就切在他曾經無比寬厚的背上,巨大的動能幾乎將這名參軍五六年的老兵切成兩半,如此劇痛之下,他竟然一動不動,直至他死去。
海哥至死,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或者說,他曾經說過,但驚天動地的炮擊聲中,所有人類的聲音都會被淹沒。
所以,錢大柱才瘋了,癲了,靠著死去戰友們留下的槍、手榴彈,瘋狂的在戰壕中奔跑,不斷的射擊,以一人之力,對面前一個日軍步兵小隊發起反擊。
他沒有想過什麼打退日軍,沒有想過獲得失敗,更沒有想過立功授獎,他只想,死去,多殺幾個日本人後,死去,去陪他的弟兄們。
達到忘我境地的錢大柱去奇蹟般地躲過了所有日軍射來的子彈,彷彿所有戰死戰友在佑護他,日軍三組擲彈筒一共射出了18發榴彈,全是針對他一人,竟然也未傷他分毫,反被他用機槍和步槍幹掉了十多名日軍,導致該日軍小隊在15分鐘時間內沒有攻上陣地。
最終,堅持到援軍抵達。
無比渾濁的記憶,隨著錢大柱低聲的講述,八仙桌上的人們盡皆沉默不語。
他們總算知道,那些軍官,那些士兵,為何唱起這首歌時,會淚水肆意流淌。
因為,中國現在的長城不是磚塊壘起來的,是生命!
一條條曾經無比鮮活,現在卻只能成為冰冷數字的生命!
“所以,就你和一個叫桃子的通訊兵活下來了。沒想到,我們的軍隊,在前線打的那麼慘。”聽完錢大柱的講述,女子的眼淚也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
“沒什麼,你別難過,我們身為軍人,戰死沙場是我們的宿命,我那幫弟兄也不會走太遠,我終究會去找他們的。”錢大柱有些慌亂的安慰眼前淚水連連的女子。
他因為女子漂亮時尚而自在,但讓他對眼前女子大生好感的,卻是因對方能和他共情。
她能理解前方將士之苦,這就夠了,很讓錢大柱感動。
“呸呸呸,大過年的可不行胡說,你得好好活著,活著打贏日本鬼子。對了,你今年多大年齡?20幾了?”女子試圖轉移話題。
“過了今天就是農曆新年了,20歲了。”錢大柱想了想,回答道。“噗嗤!那你可不太像才20,看你這臉又黑又粗的,我還以為二十五六了呢!”女子見任致露回答的認真,忍不住笑了。
“我今年22了,論年齡的話,那你可得喊我姐姐!’
面對這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事兩女子,錢大柱忍不住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實在是,這和他所處環境接觸的全是糙漢完全是兩個不同概念,已經逐漸學會當一名連長的青年,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子接觸。
殊不知,八仙桌的另一端,賈大會長和自己的姨太太卻是互相對視一眼後,皆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