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是,秘書長太雜了。到**也好。我上次給浩月部長說過。以後就看你自己了。”
“這……”
“南州複雜啊,下一步懷航同志和士達同志都要走,誰來了誰都不太好辦。唉,不說了!有空多去看看你嬸嬸啊!”
“這……”程一路聽著張敏釗的話,覺得有些言外之意,卻不敢說出來。“這”了一會,還是沒說。
張敏釗說:“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程一路告辭出門,在回家的路上,腦子裡一直回想著張敏釗的話。回到家,開啟電腦,程小路發來了一封郵件,無外乎彙報一下他們在澳洲的生活和學習情況。不過在郵件的結尾,程小路的一句話寫得很有意思:媽媽的外語進步很快,能夠同語言老師傑克直接說一些簡短的話了。昨天,他們還一道上街了。
這句看似平淡的話,卻讓程一路有點意外。他想像著張曉玉同一個老外在澳洲的街頭的情景,心裡不知不覺有一縷酸澀。
程一路沒有回信,洗了澡後上床。被子上有一股陽光的味道,一定是荷花拿出去曬了。
荷花來了一些日子了,每天上午過來,主要是搞搞衛生,洗洗衣服。下午和其他時間,她還在另外一個地方上班,晚上也不住這。這都是二釦子安排的,程一路從荷花來,到現在才見過三次。她來的時候,程一路上班了。程一路回家,她已經走了。唯一讓程一路感到荷花來過的,就是這些洗好的衣物,和經常被曬出陽光味道的被子。
張曉玉走後,程一路自己沒有曬過被子,到了梅雨時,被子晚上睡上去沾乎乎的,手一擰,似乎能擰出水來。荷花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洗被,曬被。睡在有陽光味道的被子裡,程一路想到自己小時候,清爽的被子有母親的味道。
二釦子倒是來過,主要是來拿別人送過來的菸酒。
在程一路的書房裡,方良華和其他人送的幾張卡還放在那兒,這事不太好處理,直接交給二釦子,不就是等於告訴他自己收了別人的錢嗎?但是也不能這麼一直放著。程一路想一定要有一個萬全之策,好來消化解決這些。
前幾年,南州官場上,來來往往的無非是條把煙瓶把酒,到這幾年,大部分都成了卡了。菸酒成了卡的外包裝。想起小時候,父親說到他當副縣長時,有一次給別人辦一件事,事後那人送了他一斤豬肉,他硬是按價給了那人六毛三分錢。
“那真是一個純潔的年代啊!”父親後來如此感嘆道。
張敏釗副省長晚上突然把程一路喊去,這驗證了程一路心中一直存著的一些疑慮,也讓程一路感到一些不安和惶恐。在黑暗之中,程一路睜著眼睛,他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張敏釗的話在他的耳邊不斷地響起,他好像聽出了一種哀哀之音。難道?他不忍再往下想。張敏釗在官場上也拼搏了這麼多年,他也不是一棵能任人吹動的小草。他早已是一棵大樹了,他一動,就不僅僅是自己,而是整個樹和周邊的根以及泥土。要想撼動這樣茂盛的大樹,也絕非輕易之事。但是,現在,程一路好像看到這棵樹在搖晃,在傾頹,在岌岌可危……半夜裡,程一路被自己的夢給驚醒了。夢裡,他看到前面是不斷下降的懸崖,越來越深,越來越陡。他往前跑著,跑著,一步步走到了懸崖的邊上。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正從懸崖上走下去,那些人彷彿一棵草,很快跌進深不可測的崖底了。
程一路想停住,停住……他的身上出了一身汗,窗外,夜正深。六月的南州之夜,寧靜得像嬰兒的微笑,卻又奔騰得像江水的迅疾。
早晨起來,程一路趕到賓館吃了早餐。上午還有一上午會,是總結。其實也就是會議的真正**。會議由林曉山秘書長主持,任懷航代表南州市委市**介紹了南州民營企業發展的經驗。蔣和川重點介紹了南日的做法。有關省直單位都作了或長或短的表態發言,無非是全力支援,大力探索。程一路在臺下坐了一會,看見張敏釗心神不寧地坐在臺上,眼睛一直空茫地看著頭頂。
程一路退了出來,他找到王傳珠,問了問禮品的事。王傳珠說都準備好了,請司機拿到了各自的車裡。
回到會議室,張敏釗已經在講話了。他今天的語氣特別地重,基本上沒有按照秘書寫的稿子發言,而是脫稿發揮。程一路知道,官員脫稿發揮能力的強弱,被認為是官員能力的一個標誌。張敏釗從民營企業的發展講起,一直講到民營企業的現狀。突然,他話鋒一轉,講到了民營企業家。“現在很多人看不起民營企業家,認為這是鑽國家政策的空子成長起來的一代。我不這麼認為!幹企業跟從政一樣,要有頑強地探索精神,要有堅定的立場、意志。在省裡,也有很多老同志不理解民營企業,關鍵是他們的思想落伍了,跟不上時代了。”張敏釗越說越多,程一路自然聽出他這話是有感而發。任懷航坐在邊上,也扭著頭,用手在頭髮上不停地摸來摸去。
馬洪濤走進來,示意程一路有人喊他。程一路走了出去,在休息室就看見了好幾個陌生人。來人拿出一張介紹信,程一路一看就明白了。他輕輕地說:“等講話完再喊吧。”來人點了點頭。
程一路沒有再進會議室,就在休息室陪著這幾個人乾坐。半小時後,會議室裡響起了掌聲。程一路知道張敏釗話講完了,就讓馬洪濤進去,告訴林曉山秘書長,外面有人請張省長有事。
馬洪濤也約略地知道了這事情,眼神有些驚慌,看了看程一路,才進去。程一路就在這當兒,悄悄地退出去了……遠遠的,程一路看見張敏釗和來人說了幾句話,然後朝會議室方向望了望,就跟著來人上了車。車子很快從賓館的大門口消失了。
會議結束了,程一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