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月覺得自己最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又找到了一味用來製作丹藥的藥材,而她離煉製出九轉金丹的日子也更近了一步,雖然這次付出的代價比預期的要大,但相比起以前那種九死一生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
夕陽西下,撒落人間的最後一縷金輝從高高低低的小山丘陵間一一掃過,然後朝著西方默默行去,恰如歸鄉的紅衣女子。可惜的是,秦玖月和這暖人的金輝並不同路,有人在朝著光明前行時,她卻獨自踏向了朝著人間沉淪的黃昏黑夜。
蟬鳴落在山間,徐徐遠去,晝伏夜出的蟋蟀悉悉索索的,在田野裡埋頭低鳴,耳邊傳來的是嘩嘩的水流聲,眼中天地是一片黃綠相間的稻穀成熟氣象,悠悠然間,有晚風吹起眉山髮梢,秦玖月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行走在田園大道上,顫顫巍巍的,臉色蒼白,連踏在泥土裡的腳印也是深淺不一。
她受了傷,是在被青衣男子追殺之前,那是一條五境的化形期妖獸,恰好在她途徑山林碰運氣的時候遇到了,對方全力出手,她便被打成了重傷,之後在與雲城書的追殺過程中之所以一直沒有顯露出傷勢,無非是隱藏的比較好罷了,若不是這樣,之前的那場追殺她其實完全可以全力施展,毫無顧忌,不然也不會把事情攪成了一鍋亂粥。
可一場追殺下來,秦玖月也極不好受,原本就沒怎麼癒合的傷口,為了抵擋那記劍氣再次撕裂了開來,雖然她已經儘量運轉靈氣修復傷勢,但鮮血依舊她的後背和手腕處沁了出來染溼了衣裳,只是隨著黃昏黑夜的到來,旁人想要發現這份異樣還是有些困難的。
出了小山,對頭應該是一座鄉野村落,雖然還沒有看到泥磚土瓦,不過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有田野的地方就會有人煙,哪怕是三歲小兒也知道這樣的道理吧。
只是秦玖月還是忍不住地傷感。
有人因為離別而傷感時,也會有人為歸來而嘆息,秦玖月便是其中的後者,就在一個月前,她抵達了風雲過的邊疆,然後一路前行趕到了這塊安放著她四分之一個家的地方。
雖然只有四分之一,但這裡已經是她唯一的歸宿了,剩下的四分之三,要麼在遠方,要麼在天涯,要麼在永運也不可能到達的彼岸。
秦玖月自認為還算是個樂天派,但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地傷心,人在傷心的時候就會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秦玖月也有自己喜歡做的事,一是畫畫,但她手腕受了傷,二是喝酒,但她在趕路的時候已經把酒喝了個精光。
女孩愛喝酒確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秦玖月還是喜歡上了這東西,這倒並不是說她有什麼糟心事,而是她所修行的法門需要依靠一種特殊的藥酒來打熬自己的身軀,久而久之,她就喜歡上了喝酒,從幾十文錢一罈尋常酒水,到幾百上千兩一罈的仙家酒梁,只要是她出的起,那都是來者不拒。
記得有一次喝得興起了,三十兩一杯瓊漿玉液,她一口氣連喝了三十二杯,直接欠了那酒樓老闆七百多兩銀子,老闆生氣了,直接把她賣去大漠邊城做“小娘子”。
該說是那酒樓老闆腦子有問題,還是生活在大漠的人胃口重,就秦玖月這姿色,哪怕是放在風雲國這種“鄉野”地方都算不上多好看,更別說拉去大漠邊陲的繁華之地賣錢了,簡直就兩字,離譜。所幸秦玖月吉人自有天相,到了大漠後還是逃了出來,之後便踏上了漫長的歸家之旅。
那一年的秦玖月,紅衣似火,黑袍如墨,僅用一雙腿兒便踏穿半個雍州大地,所以等到她趕到家門口的時候,淚如雨下。
秦玖月一邊走,一邊回憶著新一趟旅途的所見所聞,雖然這次經歷沒有上次被送去大漠那般坎坷,但也可以算是兇險萬分,其間為了尋找煉製九轉金丹的藥草,被困在一個秘境裡足足三年,幸虧她修為低,隱蔽能力強,又精通多種逃遁之法,不然就真要栽在那個鬼地方了,雖然出來之後又有諸多際遇,但其實還遠不如那秘境來的兇險。
三年時間對於一個修真者來說算不得什麼,但秦玖月還是對那個地方產生了極大的畏懼,假如一個人被困在一個地方永遠也找不到出路,那麼那個人該是多麼地迷茫和恐懼啊?如果可以的話,秦玖月一點也不想要這樣的體驗。
就在她回憶和思索時,一個輛馬車經過了她的身旁,駕車之人是個鄉野村夫,所馱之物也是些尋常的陶瓦瓶罐。
是剛從城裡趕集回來嗎?秦玖月抬頭望了一眼村夫,卻恰好迎上了對方打量的目光。
“姑娘是要進城的吧,怎麼了,是迷路了嗎?”渾厚的聲音自村夫的喉嚨中傳了出來。
“確實是要進城,但路應該還是能找得到的,就是夜有些深了,所以想先找個地方住下來。”秦玖月拉了拉衣襟,好讓傷口顯得不那麼明顯。
“敢露宿我們這種小山村,姑娘不像是個大家小姐啊?”村夫拉了拉韁繩,好讓馬兒走得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