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齊帝經任夢曦吹了一陣枕頭風,下令傳雄震進宮,一來是為了撮合他與吳茱兒父女相認,二來是為了問清楚太史擎的下落。
雄震一時半刻趕不過來,天齊帝就待在蒹葭宮裡等他。
任夢曦身體尚未痊癒,暫時下不了床,為了不讓天齊帝無聊,便投其所好,拿出他先前賞賜給她的一卷殘缺的古琴譜,同他一起研究著如何補齊缺失的部分。
天齊帝痴迷音律,一聊起樂理之事便沉溺其中,滔滔不絕起來。任夢曦身為箇中翹楚,不光能夠接得住他的話,還能舉一反三,往往能夠提出讓他耳目一新的見地,令他拍手稱讚。
吳茱兒立在一旁,聽不懂他們聊的什麼旋宮轉調之法,但她看得懂那琴譜上畫的人手撫琴的動作,還有旁邊的註解。
吳茱兒不會彈琴,但她聽任夢曦彈過,記得七根弦上的音色,對照著那琴譜上的手法,腦海中自然而然響起了一段靜謐的曲調,似空山夜雨,叫人心靜。
她心有所感,卻沒吱聲,昨晚月娘特地叮囑過她,暫時不要在天齊帝面前顯露她過耳不忘的天賦。
吳茱兒相信月娘是為了她好,牢記於心。
……
正當天齊帝和任夢曦聊得起興,茶水都換了一壺時,殿外有御前的太監進來稟報。
“萬歲爺,雄大伴來了。”
皇宮裡的人,從來不會在天齊帝面前稱呼雄震九千歲,但也不敢直呼其名,就隨了天齊帝的習慣,叫他大伴,意為陪著天齊帝從小長大的夥伴。
吳茱兒一聽說雄震來了,整個人便緊張起來,心口撲通撲通地跳,使勁兒地嚥著唾沫,還是任夢曦悄悄拉了下她的手,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才叫她鎮定下來。
“來得真不是時候,”天齊帝被攪了談興,有些不悅:“叫他進來。”
吳茱兒大著膽子盯著門口,裝出一副期待的樣子,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見一個身穿蟒袍,頭戴冠冕,身形瘦長,面容白淨,斯文秀美的男子快步走進來。
吳茱兒暗自驚訝,不敢相信眼前此人就是那位傳說中心狠手辣的九千歲。
雄震一進門,便飛快地掃了一眼殿內,將目光鎖定了吳茱兒,站住腳步。
吳茱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吐著蛇信的巨蟒給盯上了,不禁頭皮一麻,然而不等她開始害怕,就見雄震那張陰柔的臉孔上露出了一副喜極欲泣的情態。
雄震只是盯著吳茱兒不說話,天齊帝先看不下去,咳了一聲,板起臉道:“雄震,你沒瞧見朕嗎?”
雄震忙不迭地向天齊帝躬下身子,視線卻沒從吳茱兒身上挪開:“萬歲爺恕臣失態,臣這是太高興了。”
雄震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和東廠掌印太監,儼然是天子內臣,有資格在天齊帝面前自稱是“臣”,有時候他也會自稱“奴婢”,顯得同天齊帝親近。
“看來你都知道了,”天齊帝面帶笑意,指著吳茱兒對雄震道:“這姑娘是誰,就不必朕為你介紹了吧?”
雄震連連點頭,言語激動:“嶽東萊都告訴臣了,臣正想進宮呢,就得了萬歲爺召見,路上差點把鞋子跑丟了,還在東華門絆了一跤……臣謝主隆恩。”
雄震說著,就朝天齊帝跪下了。
天齊帝擺了擺手,叫他起來:“朕不是叫你過來磕頭的,你趕緊起來,瞧瞧這是不是你苦尋多年的女兒。”
話雖如此,雄震還是結結實實磕了個頭,才從地上爬起來,溫聲細語地對吳茱兒道:“好孩子,能叫我看看你腳踝上的胎記嗎?”
儘管吳茱兒早就聽任夢曦斷言,雄震不敢不認她這個女兒,尤其是在天齊帝面前,無論如何都不會暴露他拿胎記做局,找了個假女兒給天齊帝下毒,坑害東林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