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沫側過頭深深看了眼鍾文,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抬頭看著天上那處戰場。
楚元宵剛剛飛入高空的那一刻,心神微松,但還不等他重新換一口氣飛離此地,一瞬間的寒毛倒豎就讓他心底一涼。那一手細如牛毛,長如穿線的凌厲劍氣,自千丈之外爆發開來的剎那間,楚元宵幾乎同時就已經感覺到了。
天下修士,無論是精氣神哪一道,到了一定境界之後都會有一些冥冥之中的感應,有人心懷惡意或是對自己起了殺心,他們往往都是立刻就能感覺到的。
這個功勞當然不是楚元宵自己的,而是要歸功於韓老頭的武神境肉身,讓他如同練了千萬遍的下意識一樣,毫不遲疑直接朝著那座皇宮的方向就是一拳就砸了出去!
那道凌厲的劍氣來得很快,如果楚元宵的動作稍微慢上分毫,那劍氣就足以將他洞穿!
一道輝煌的拳罡,與那一道細如牛毛的劍氣瞬間相撞在一起,一聲劇烈的爆鳴聲驟然響徹在整座臨安城的夜空中,震得整座帝京都微微抖了抖。
差點被一劍重傷的楚元宵立時間怒髮衝冠,朝著那座皇宮一聲暴喝,“無恥!”
下一刻,他腳下一跺身化長虹,立刻就要朝那座皇宮的方向衝去!
那個站在地上按著劍柄的高沫有些無奈,但還是不得不拔地而起,提劍擋在了楚元宵前衝的路上,臉色難看但也不得不幫忙攔人。
“這裡面可能有誤會。”
楚元宵冷笑一聲,“誤會?前一刻還答應得好好的,後一刻就要放冷箭背後傷人,要不是這尊肉身反應夠快,我今天就得死在這裡了,你管這叫誤會?”
高沫表情一滯,對於某些人的做法同樣也有些不齒,但他畢竟是這座臨安城的鎮守之一,有些事由不得他放任不管,此刻也只能改為仙家傳音,沉沉道:“這一招偷襲確實有些下作,但我認為應該不是國主的意思,他是個文人皇帝,又一貫自比君子,這裡有這麼多人在,他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種不君子的事。”
不管如何,高沫不能放任怒火燒心的楚元宵直接落進他身後那座皇城中,一旦楚元宵與皇帝當面,又鬧出些損傷出來,那麼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這個死仇就結定了。
楚元宵一步步跨前的腳步微微頓了頓,眯眼看著高沫,冷冷道:“是不是他的意思,也要等我求證完了才知道,不是我說大話,即便你是問道境的大劍仙,但真要拼命的話,你也未必攔得住一尊武神!”
劍修加一境是江湖規矩,這也是劍修難纏的原因之一,問道十境的大劍仙,打起架來堪比十一境聞道,所以高沫的戰力與武神境武夫是在伯仲之間的,但此刻怒髮衝冠的楚元宵,看著那個十境大劍仙時眼神只有冰冷,毫無怯意,這是屬於韓老頭這位武神的底氣!
高沫有些無奈,對於楚元宵明晃晃的威脅,他倒沒覺得如何,畢竟是自家理虧在前,這位大劍仙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緩緩道:“我可以陪你去皇城,如果真是皇帝的意思,我代他向你賠罪,但如果不是,希望你能稍微忍讓一二,想必皇帝也不會容許有人揹著他做這種事。”
楚元宵冷冷打量了這個鶴髮童顏大劍仙許久,最後才壓住心頭怒火,深吸一口氣平靜道:“可以。”
……
皇宮御書房內。
那個大太監崇信跪在皇帝御案前,面色平靜。
皇帝趙端晏並未坐在御案背後的龍椅上,而是負手而立站在那扇敞開的窗戶前,表情陰沉。
“說說吧,你又是借了誰的勢?”
皇帝今夜心緒轉變得太多也太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開始還有些高興於那座承雲柱國宗祠千萬裡迢迢遣使來到石磯洲南部,要與燕雲帝國結盟,沒想到一轉頭就被那個頂著武神境而來的少年人壓了一頭,這一口氣還沒嚥下去,又驟然驚覺自己常年留在身邊的近侍,最親近的心腹之一,竟然身懷二心!
這一連串的變故,讓這位歷來城府深重的皇帝陛下,一時間都有些無所適從,臉色更是難免有些泛白。
天下大勢的算計,他其實並不會太過在意,既然有人能頂著一尊武廟大聖人的肉身來與他講理,就說明了一旦開戰,燕雲帝國絕不會孤立無援,這就是對方給出的承諾,於他而言也能算是個好事。
真正讓這位皇帝驚怒的,其實是最後這一手,堂堂的皇帝近臣竟然是別人的手腳,這足以讓一位自信滿滿的三品王朝國主驚出來一身的冷汗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可正是燕雲帝國太祖皇帝的名言,趙端晏甚至覺得,他此刻項上人頭還能掛在自己的脖頸上,都得感謝對方手下留情了。
大太監崇信表情平靜,低著頭細聲道:“陛下容稟,奴婢只是不忿於那個姓楚的狂徒欺辱我燕雲皇室,所以才會激憤出手,此事並無旁人手腳。”
皇帝聞言冷笑了一聲,“好一個一時激憤,朕倒是要感謝你當著全城修士和百姓的面,光明正大來打朕的耳光了?”
崇信叩首更低,沒有說話。
站在窗邊的皇帝轉過身來,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用一顆後腦勺對著自己的身邊近臣,雙眼之中墨雲翻覆,語氣平靜道:“楚王府的某些人,異族的某些人,承雲那座柱國宗祠裡的某些人,哪一家是你的另外一個主子?”
大太監跪在地上,聞言只是低著頭平靜道:“奴婢無家小,官職俸祿恩寵皆是得自陛下,自當為陛下肝腦塗地,絕無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