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白才見到蘇玥,尚未與她說上兩句話,便得了暗衛稟告,說是請他回去。
暗衛來的匆忙,所言不詳,只道是夫人和樓主發生爭吵,夫人被氣的動了胎氣,樓主也受了傷。
艾白一聽這話,差點炸了毛,口不擇言下竟連‘早知道還是將娘送走’這種話都說出了口。
他裹挾著滿腔怒氣回了十三衚衕,青色的袖袍在寒風中獵獵飛舞,整個人好似出鞘之劍,只等著給那個人一擊。
可一路進了小院,但看到面無表情地坐在屋門前廊簷下的艾九後,艾白心中那把劍竟在不自覺間放下了大半。
艾九眉心的傷口不深,如今已經止住了血,從眉心蜿蜒而下的血痕乾涸,在風中化作了暗紅色的長痕。
這個面冠如玉,貌比潘安的安和樓樓主並未因為這點傷痕損了顏色,這點傷口對他來說也壓根算不上是受傷,連上藥都是一種浪費。
他依舊是那個光風霽月的謫仙人,可肩頭卻像是扛了千鈞重物,壓得他素來挺直的脊樑微彎。
察覺到艾白在自己面前停下,艾九身上的氣息終於有了點變化。
“娘怎麼樣了?”艾白問。
“沒事,剛吃了藥,睡下了。”艾九聲音沙啞,他偏了偏身子,讓開了道路。
艾九看看緊閉的房門,又看看面含滄桑的艾九,猶豫一瞬後選擇貼在他身邊坐下。
“您怎麼惹娘生氣了?”艾白問。
艾九沒答,只在良久的沉寂後問:“我這個爹,是不是挺失敗的?”
兒子不想認他,女兒還沒出世就想殺了他……
他……就這般沒用嗎?
艾白偏頭端詳著他的神情,小小的少年心頭滿是沉重,他忽而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原來也有被壓垮的時候。
他移開視線看向牆邊的藥架,思忖許久之後才說:“我自幼體弱,這些年來,一共發病三十三次。”
艾九心中愧疚更深,這個孩子,原本該以凌霄之子為名,在那個世界一世無憂,卻因為他的一點執念差點沒能出生。
“無論發病長短,每一次你都守在我身邊。”艾白緩緩地說:“我幼時正值動亂,安和樓上下忙作一團,你坐在塌上哄我入睡的時候手裡都拿著文書。”
艾白陷入回憶,將往事徐徐道來。
“三爺勸你休息,你也只是躺在小榻上,連腿都伸不開。”艾白笑了一下:“後來還是三爺看不下去了,又命人在屋中添了張床。”
艾九靜靜地聽他講述,腦中的記憶卻是模糊的,那段時間太過忙碌,許多細節他早已記不清了。
當初他將一身神力傳於瓊熒,瀕臨死亡時候卻被她以陰陽交合之法救回,雖得以恢復,但多少亦是受了傷的。
尚來不及調息恢復,就藉著黑漆漆和白乎乎的幫助給艾白塑身聚靈,後又馬不停蹄的找到這個世界,將他放在這世間蘊養。
建立安和樓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可等到艾白的身子養好後,他卻犯了難。
——他無論如何也想到不到,艾白破繭而出時會是嬰孩的姿態!
當時他已掌權勢,本可以安排下人奴僕照料艾白,可當看見艾白溼漉漉的眼睛時,卻怎麼也捨不得放手。
——這是他們的孩子啊!
是以他親手將這個孩子養大,親自教他文武,又教他謀略佈局。
熒熒曾說他們父子相似,可打小帶在身邊的孩子怎麼可能會不像他?
“……除了你,天底下沒人配當我爹。”艾白笑笑,悄悄的紅了耳尖。
艾九心中的鬱結散了不少,他看向艾白沒忍住說:“這會兒不叫我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