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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橘子熟了

槐樹嶺正式改名叫做梧桐鎮了,這預示著徵收的事情現在真的已經是要開始籌備了,村子裡出現了很多謠言,七姐和她男人分家了,因為心裡頭有了別的男人,大家懷疑那個男人就是啞巴,金姐聽見了,一蹦三尺高,當眾抖落出七姐分家是為了房子,分家之後能多向公家要一套房子。

英菊沒心思去管什麼徵收的事情,她現在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在心裡面想一想程剛他了,興許他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又漂亮又大學本科畢業的女孩,然後很快的和這個女孩子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了。

興許很久很久以後,程剛也會成為英菊心裡那個要用一輩子去回憶的蘇巖。

英菊現在還是每天都在半夜裡夢見自己去唸大學了,但是老師講的課程,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懂。

她在惡夢中驚醒,發現原來是身上的被子滑下去了,白狐就在她的床下,貪玩用嘴扯了她身上的被子。

英菊現在成為了村子裡的笑料,因為她沒有念過大學,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然沒有念成大學,又不是考不上,興許真的是被那個香港明星給耽誤掉了,其實英菊現在心裡清楚的很,自己現在就算是還在心裡瘋狂的喜歡著那個香港明星,也只不過是在瘋狂的喜歡著曾經的,那段瘋狂喜歡著這個香港明星的瘋狂日子,她只是在用這個香港明星來悼念自己已經再不可能回去的少女時代而已,她現在都已經二十七歲了,十七歲的日子,已經越來越不應該去浪費時間拼命回憶的了,自己這輩子還能怎麼樣呢,找份稍微穩定些的工作,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將自己趕快嫁了。

她從來沒有羨慕過春菊嫁給了一個月薪過萬的電視臺記者,因為英菊知道春菊她現在已經離婚了,自從過了門之後,她的婆婆對待她的態度差不多就像是皇太后對待一個自己最不喜歡的妃子,春菊她為了老公的面子就只能在家裡一個勁的忍著忍著,但是到了最後,卻還是因為沒有忍住和婆婆動起手來。

春菊家住的小區裡新近為業主們爭取到了一份福利,每家都被在自家樓下分配到了一個永久免費的停車位,但是偏巧,本該成為春菊家停車位的那塊地方在開發商的產權上出了些問題,因為只涉及到了春菊一家,沒什麼太大影響,所以大家就全都對這件事情撒手不管了,春菊的老公沒辦法,只好每天都將車給停在小區門口,每天走十幾分鍾路程去小區門口開車。

這本來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春菊的老公也沒有在乎,就當抽空鍛鍊身體了,但是卻不停的有人在春菊的婆婆跟前說為什麼小區裡所有人家都有停車位,就你家沒有,是不是你們一家人的人品不好之類的閒話,春菊的婆婆聽見了當然是很生氣的,就在家裡一個勁的罵春菊是喪門星,自打她嫁進來之後,家裡就沒出來過什麼好事。

春菊以為那是小區裡的人嘴賤,沒有辦法,忍一忍也就算了,偏偏沒過幾天,春菊的婆婆被小區裡的一隻寵物狗給咬了,本來是該讓寵物狗的主人帶著婆婆去打疫苗的,但是沒想到寵物狗的主人卻當眾指責春菊的婆婆他的狗不要別人專咬你,肯定是因為你人品不好,他的狗專門只會咬人品不好的人……

春菊的婆婆在回家之後就氣憤的從飲水機裡接了一杯滾熱的開水順著春菊的頭上直直倒了下去,春菊的臉被開水燙的起了水泡,趕緊的去醫院裡敷藥去了,結果她老公回家之後,她婆婆趁機說春菊不帶她去醫院打疫苗,存心想要將她害死。

春菊的老公後來帶她婆婆去醫院裡打了疫苗,但是卻在醫院裡和春菊大吵一架,春菊氣憤之下動手打了婆婆一巴掌,竟然被她老公在醫院裡就當眾打了一頓。

春菊那時候本來是已經懷孕了的,一氣之下就打掉肚子裡的孩子和她老公離婚了,在家裡養好身子之後就又馬不停蹄的和一個公司裡的部門經理談上了戀愛,那個男人對她很好,雖然人長的有些胖胖的沒有之前那個扛著攝像機的記者那樣帥氣逼人,但是她也已經很知足了。

不管怎樣,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能嫁到這樣好的男人,她要是還不知足,那簡直就不算是個神經正常的人了。

但是春菊她畢竟也是念過大學的人,她這輩子是決計不可能去和李丹江這樣的男人談戀愛的,不管英菊相不相信,念過大學的人在這社會上遇見壞人的機會總是會比沒念過大學的人要少的多的,英菊一直以為,如果自己也是個念過大學的人,當初就根本不可能會遇見李丹江的。

為了這個男人,她放棄了程剛,因為她知道一個賭徒在沒錢讓他繼續去賭時能夠幹出些什麼,她不能因此而牽連到程剛他的,決計不能。

但是沒有了程剛之後,好像是一切全都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英菊懶怠出去再從新找份工作,所以就每天漫無目的的在村子裡四處轉轉。

四月的茉花新城一直在下雨,今年的雨水來的格外的早。

白狐現在已經飛速的發育成一隻雪白而又健壯的成年大犬了,它每天搖著尾巴興高采烈的圍著英菊打轉。

英菊現在已經越發與年輕時的金姐相像了,怪戾,孤單,每天活著的意義只是與自己腳邊的小犬相依為命。

她沒有以前那麼愛漂亮了,但是,依然很在乎自己的身材和體重,雖然深知世界上任何的美麗都是無條件的犧牲兌換來的,她還是堅持節食到在餐桌前餓的奄奄一息的臨界狀態。

縱然如此,她還是時常發覺到鏡子中的自己竟然已經臃腫到如此的不能忍受的地步。

她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她每天按時為金姐端茶倒水,伺候晚飯,按時為啞巴洗臉擦身,更換衣服,雨後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欞照射進他們相依為命的古老屋子,那樣安詳,那樣寧靜,英菊被雨後的陽光照射的渾身上下懶洋洋的,她橫臥在窗欞前的臺階子上,追憶著幼年時金姐將她按在臺階子上在暖暖的太陽光下給她掏耳朵眼時的前塵舊夢。

那其實是個很好的時候,槐樹底下經常會坐著一個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打著撥浪鼓吹糖人的爺爺,讓他吹什麼他就能吹出什麼,那時候她以為那個爺爺簡直是天上的神仙掉下來的。

那時候這世界上其實什麼也沒有,沒有電腦,沒有網路,只有一根橡皮筋,幾顆玻璃彈子,幼年的英菊其實除了一臺電視機之外與一百年前的黃毛丫頭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的區別,她沒必要在十四五歲時就必須要嫁給一個她從來沒見過面的男人。

她因此而一度認為自己生活的很美好,非常美好。

她深刻的記得老師灌輸給她的一個有道德的人應該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傳統美德,但是不幸的是,老師卻並沒有告訴她傳統中一切有美德的人最後都不明不白的掉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