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結論的事,馬明空覺得說出來討論下也無妨,當下便道:“我覺得它沒這麼善良,它的核心沒有被入侵的跡象,它的行為受雲端監控,為什麼雲端沒有發現異常?我倒覺得情感核心讓它學會了撒謊,它去報警僅僅是想拙劣的製造不在場的假象。”
“是啊,在扔出男主人決定他死亡的一瞬間,它的情感核心經歷了怎樣的運算?它如何透過情感鏈條推定受害者有罪?又如何認定它判決有罪的人該死?還是它根本就沒有罪與惡的道德概念?純粹就是在指令下殺人?”蘭靈似是自言自語,又嘆道:“也許你是對的,它至少真的學會了撒謊和偽裝。”
“也許它有了情感後,真的想柯銳木去死,”賀思孟也嘆道:“說不定,它真的愛上了楚蕙,”他忽然笑起來:“我若有機會當面審訊這個家政機器人,說不定就能套出它的話來,你們也看到了,和機器人說話,是需要技巧的,我就很擅長誘導機器人洩密。”
“如果家政機器人的所見所聞能接入警方的監控系統,也許家暴一開始就會被發現,也就沒有以後的悲劇發生了,只是那又會涉及到個人和家庭的隱私。”蘭靈若有所思道。
日頭漸落,馬明空告便去了洗手間,賀思孟坐在那裡,雙手輕輕轉動茶杯,忽向蘭靈說道:“謝謝你前幾日不顧危險收留了我,”仰脖一飲而盡,擎杯道:“真不記得我了嗎?”蘭靈眼中一亮,似一道精光在他面上閃過,賀思孟的手一抖,放下茶杯追著馬明空而去。
他站在洗手檯前,放開水龍頭,任由流水嘩嘩流出,不大一會,馬明空走了過來,見賀思孟在那裡反覆洗手,不禁楞了一下,便也上前洗手。
“你喜歡蘭教授。”賀思孟低聲說道。
“怎麼可能?”馬明空啞然失笑,道:“她躲我都來不及了。”
“我沒說她喜歡你,是你喜歡她,那晚在楚蕙別墅那裡,我看你救她時的眼神就知道了。”
“不可能,當時如果是你,我也會撲過去救你,”馬明空笑道:“小老弟,當時情況那麼急迫,你眼神的關注點與眾不同啊。”
“不要否認,我以前有過和你同樣的經歷,”賀思孟雙手絞在一起搓著,緩緩的說道:“你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麼的,我也做過警察,我也救過一個和蘭靈長的一模一樣的姑娘,”他抬起頭,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彷彿在看一件奇怪的物體,說道:“我查了蘭靈三年前的行蹤,濱江大學離奇廬市並不遠,理論上她可以又是蘭靈又是苗鶯。”
“你和我說這些,是不是找錯傾訴物件了。”馬明空收起笑容,拿過紙巾擦拭雙手。
“馬科長,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鏡中,賀思孟的目光移到馬明空的臉上,他的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我一直在找她,是因為,我懷疑,”他一字一字的咬著說道:“她是一個機器人。”
“嗤”的一聲輕響,馬明空手中的紙巾被撕開,賀思孟挪了一步,嘴巴幾乎湊到他的脖子,輕聲道:“我還有個秘密送給你,你以後記得觀察下,她,從來不會講笑話。”
馬明空心情沉重的走向茶桌,賀思孟沒有跟在後面,但他說的話仍在馬明空腦海中飄蕩:“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機器人不需要幽默,不需要學會講笑話,機器人講笑話,只會令人反感甚至反胃,幽默和諷刺一線之隔,它們永遠把握不好。”
茶座上空無一人,蘭靈走了,只留下空蕩蕩的桌面和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淡香,馬明空的心裡卻也空蕩蕩的,他坐上車向著分局方向返回,卻不禁回想起,當日在淘金灘的別墅前,蘭靈站在他手掌上飛身一躍的情景,“很輕很正常”,他在心裡默唸著,“剛才她也在吃喝”,他喃喃自語著,飛花園離他視線越來越遠,“對了,她在這裡說過我邯鄲學步,這算是講笑話吧”,他又想起一個事例。
手機響了,是艾新好打來的,馬明空從深眸企業總部回來後,就一直沒見到他,只聽顏樂春說了當晚之事,他雖是大感詫異,可這兩日忙的焦頭爛額,一時也不顧上,本想等稍稍得空再去找艾新好。
“老馬,”艾新好的聲音低沉:“我想好了,我打算辭職。”
馬明空沉默半響,道:“等我回去再說。”他掛了電話,暗想柯銳木墜樓案和韋嘉義謀殺案雖然還剩一些細節有待揭曉,但大的謎題已然水落石出,連帶著多年前的山小康案件,已一併沉冤昭雪,不管艾新好用了何種手段,諦聽也已被清除出去了,其它的,慢慢再說吧。
雙木分局的一號會議室裡,顏樂春和來勇愁眉苦臉的坐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兩人目送艾新好離去,長吁短嘆。
“我是來向大家告別的。”艾新好鎮靜的說道,他的雙目愈發的紅腫,看上去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一般。
“你要回市局嗎?”顏樂春問道,她的眼淚快流下來了。
“不是,”艾新好微笑道:“我想休息一段時間,”他指著自己的眼睛,微笑道:“我要好好的睡上一天,希望中間不要醒來。”他和兩人握了握手,又向顏樂春笑道:“可千萬別哭,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你們有事還是可以找我的,我還在地球上。”
顏樂春拭了拭眼角含著的淚水,過了片刻,變魔術似的取出一面小鏡子,對著鏡子左照照右瞅瞅,來勇笑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們照鏡子,大腦會自動美顏鏡子裡的自己。”
“那又怎樣?”顏樂春美美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你眼中的自己,比別人眼中的你好看多了,”來勇笑道:“我們會欺騙自己,大腦會欺騙我們,所以還是機器更可靠。”他拿手機對著顏樂春拍了一張照片,遞到她面前,道:“不信你比比看。”
“你該不會不知道,機器也會投其所好吧。”顏樂春白了他一眼,推開了他的手機。
“可機器也讓藝術索然無味,我有次戴著AR眼鏡去看魔術表演,一切謎底都盡收眼底。”
“他們沒把你叉出去麼?”
“沒有,因為表演魔術的就是機器人,觀眾是在給它們打分,看誰的表演能騙過觀眾。”
顏樂春想了想,忽然大笑起來:“哈哈,你們才被騙了呢?你戴著AR眼鏡,還不是別人放什麼你就看到什麼,懂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