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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命運的齒輪

“快備好轎子,不必太繁複的儀仗,朕要此刻便出宮,不得耽擱!”他霍然起身對小德子說。

“額娘病重,珍兒,你和朕一起去。”他扭頭對我說,我驚詫的張著嘴,前段日子還說是沒有大礙,然而病來卻如山倒,令人措手不及。

我急急匆匆拾掇好,坐上了御轎後頭的轎子,隊伍已經從簡了許多,我看著窗子外頭一路上跪迎皇上的一片烏壓壓的人群,上至官員下至坊間百姓,甚至有膽大抬頭之人想要一睹聖顏。

興許是皇上的吩咐,轎子行得很快,我的心裡頭越發不安,合上簾子暗暗祈禱著這一次福晉的狀況莫再讓他焦急落淚。想起上一次醇親王離世時他蜷縮在牆角一擊即潰的脆弱模樣,我還能感覺到心頭一痛。

醇親王府如舊,門口跪著許多家丁,每一次除了探病,他似乎都沒有光明正大的藉口過來一趟。

他下了轎子,在眾人面前卻不得不遮掩自己的焦急不安,只是他不覺加快的步伐卻流露出來了他的急切。

“除了珍妃,其他人不必跟過來。”他對身後之人說,小德子識趣的帶著他們退了幾步在府邸門口等候。

這一次迎我們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載灃,少年初成的他眉清目秀,氣質翩然。只是眉宇間的擔憂讓他稚氣未褪的臉頰多了幾分凝重,他還未向皇上行禮,皇上便拉著他說:“不必了,福晉呢?現在狀況如何?”

“額娘自覺……不好,心心念唸的想要見您一面。”載灃說。

皇上加快了步伐跟著載灃進了內堂,站在裡頭侍奉的奴僕紛紛跪下,兩名近侍將床簾和紗帳捲起來,福晉平日裡清素若九秋之菊的秀麗臉頰此刻卻透著憔悴,早已不復那時我見到的靈韻風采。醇親王去世的這兩年裡,備受煎熬的她鬢已微霜,彷彿只一瞬,年華便消耗了許多。

然而,當她見到皇上,眸子裡卻霍然如點著了燈那般有了神采。

“快……快扶我起來!”福晉激動得難以自持。僕人還未動手,皇上便親自扶起了她來。

“皇上,福晉一見到您氣色可就好多了,昨兒個還起不來身,今日聽說您要來已是好轉了許多。”一名丫鬟說。

“你們都退下吧。”皇上說。載灃將他們都帶了出去,為我們留出了空間。

整個屋子裡只剩了我們三人,終於不必再顧忌那麼多。

福晉伸出手來猶豫著想要觸碰他的臉頰卻又放下,淚水卻已經忍不住掉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彷彿想要將他的眉眼生生刻入自己的心頭:“皇上……額娘能夠再見你一面,已經……別無所求了。”

“額娘!”他握住她冰涼的手卻見到她方才手中拿著的那件小小的石青色金蟒袍,看起來便是幼童之物。

福晉輕笑著拿起來說:“這是你四歲時所著的衣裳,你定然記不得了,這上頭的金蟒是額娘一針一線縫上去的。還記得你被抱入皇宮的前一日,額娘將這件袍子早早的備好了,但是,來不及為你親手換上,他們便將你抱入了宮裡頭。”

“也是額娘糊塗,為你收拾了好些衣物託他們為你送入宮裡頭,他們說你是皇上了,皇上自有宮廷裡頭量身製作精良的龍袍,還需要這些蟒袍作甚。”她的笑容伴著回憶帶有一絲苦澀。

那一日,他伴著成群結隊的儀仗踏上了萬人矚目的皇位,別人紛紛祝賀她得到了上天的無上眷顧,然而他離她懷裡遠去的那一刻,她卻只有難以止歇的垂淚。

上天其實並不偏愛她,除了載湉,其它的親生兒子皆命薄如紙,還未學會走路便提前離開人世,而她唯一的寄託,終究也不再需要也不再屬於她。從此,他和她再也無關,他是朝堂上高高在上遠遠難以一瞥的皇帝,而她,依舊只是在別人眼裡頭風光無限卻冷暖自知的醇親王嫡福晉。

看著那件小小的蟒袍,皇上垂下眼簾,眸子裡深深地藏著一絲暗痛,他們都是被命運的齒輪帶著走的人,他也從來不曾能夠選擇。有誰又曾問過一個四歲孩子的意願,是選擇冷冰冰的皇椅抑或還是額娘溫暖難捨的懷抱。

“額娘,在兒子的心裡頭,您一直都是額娘,無論見或不見。”他忍住心疼,看著她淚眼漸漸模糊的臉頰。

她微微點了點頭,聽到他這句話嘴角終於有了一絲心滿意足,與他對視了良久,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只化為了眼眸裡頭的那絲深深的眷戀。

方才見到他時的迴光返照已是漸漸失了效力,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眼角久久未垂的那滴淚掉落在他的手上,她漸漸氣若游絲,然而面容上卻透著祥和。沒有埋怨命運的不公,沒有痛苦的掙扎,只是安詳平和。

她在自己在人世中最後的牽掛,她僅剩的唯一的兒子眼中身子逐漸冰冷,不再有絲毫溫度, 彷彿最後一縷芳魂也消失殆盡。然而,於她來說,這已是最大的幸福。

他對於額娘冰冷的身軀早已有所察覺,卻固執的保持著那一種凝望的姿勢。

我的眼角一熱,已經跪了下去,忍不住譴責命運對他如此不公,讓他貴為帝王,面對生死卻依舊無能為力。讓他眼睜睜的見到額娘和阿瑪都漸漸地離他遠去,不餘一分挽留的機會,便永世不可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