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正一行人從客棧裡出來,外面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十分潮溼,他們準備重越濠塘山,直接返回臨淮縣,但走了沒多久,他們便發現自己逃不掉了,在離客棧約四百步外,通往濠塘山的道路上隱隱出現了數十名黑影,而在東邊不遠處的草叢裡傳來一種怪異的鳥叫聲,時斷時續,李維正知道那不是鳥叫,那是埋伏人發出的聯絡訊號。
“快退!”李維正帶著幾個弟兄一口氣跑出一百餘步,擺脫了路上的黑影,“頭兒,我們怎麼辦?”賈老六嚇得渾身哆嗦,他是個膽小之人,眼前的異常情況把他嚇壞了。
“回客棧!”李維正轉身向客棧跑去,他迅速做出了判斷,四周一定都被包圍了,只有和太子朱標在一起才能有活命的機會,幾人一陣風似的衝回了客棧,剛到客棧門口,卻正好遇到出門來追他們的俞平。
“原來李公子沒走。”俞平喜出望外,這省去了他們不少精力。
“我是想走卻走不掉。”李維正苦笑一聲道:“你們對頭已經把客棧包圍了。”
“什麼!”俞平驚呆了,派出去的弟兄怎麼一點訊息也沒有,他呆立片刻,突然大叫一聲,返身衝進客棧........
小小的客棧很快便騷動起來,掌櫃和幾個夥計已經將客棧的管理權拱手相讓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躲進存放糧食酒菜的地窖,象一群受驚的栗鼠,擠在一起瑟瑟發抖,朱標無恙的侍衛還剩三十七人,其餘帶傷人毒性未去,不能參戰,生死關頭,身份是否暴露已經不重要了,他們仔細檢查每一扇門窗,儘管在真正衝擊時那些木製門窗沒有任何意義,但把它們關嚴實,多少會有點心理上的安慰,好在客棧有一圈院牆包圍,能有效減弱刺客的衝擊力,三十七名侍衛已經到各處佈防,十七名帶弩箭之人上了二樓,從四面臨窗處用弩箭組成第一道防禦,而十四名侍衛則分成兩隊,把守在大門兩側,準備與衝進來的刺客拼死一戰,他們組成第二道防禦,另外還有六名武藝最高強侍衛嚴守在太子周圍,他們是最後的一道防禦,如果他們被攻破了.....
客棧裡除了李維正外,還有幾名行腳商人,他們沒有什麼作用,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都被趕到一間客房,莫名其妙地等待命運最後的判決,張二虎卻得了任務,他帶領賈老六等衙役到處收集桌椅,堵在二樓的樓梯口上,而李維正則被重新帶到了朱標的房內。
“李捕頭請坐!”朱標的態度並沒有因為他一語驚人而改變,依舊是那樣從容淡然,更沒有因為客棧被包圍而面露慌色,他似乎根本就不把外面的刺客放在心上,倒是旁邊的方孝孺憂心忡忡,不停跑到窗前向外眺望。
李維正沒有坐下,他態度恭謙跪了下來,“草民李維正參見太子殿下。”
“既然窗戶開啟了,咱們就說亮話吧!你也不用自稱草民,你是臨淮縣小吏,也算是大明的臣子,來人!給李捕頭賜座。”
以寬厚仁德出名的朱標似乎並不追究李維正從前的失禮,他命人給李維正賜座,又微微一笑道:“你很聰明,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那我問你,你怎麼會想到是燕王下的手,目標是藍玉?”
李維正愕然,但一轉念便明白是掌櫃交代了,但他能說實話嗎?不能!他當然不能說自己來自未來,知道幾年後要爆發藍玉案,還有這位太子,好像也活不了幾年,這更不能說,可是,又該怎麼說呢?
李維正猶豫一下,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殿下若想要微臣暢所欲言,請先赦微臣言語中的不敬之罪。”
朱標望著李維正,半晌,他點了點頭,“好吧!我可以赦你之罪,但你不得有半點隱瞞。”
“微臣謝太子殿下。”
李維正整理一下思路,便答道:“其實這很簡單,定遠縣能召集數百死士的,只有涼國公的假子,拆掉木橋又偏和他這些假子有關,所以嫁禍涼國公不言而喻,而除掉了涼國公,最大的收益者我認為就是燕王,北方軍方勢力將全入他的囊中,至於刺殺殿下,不用我說殿下也應明白對他最大的好處是什麼,而且以當今皇上的脾氣,恐怕死的也不會只是涼國公一人,殿下不妨想一想,與涼國公交好的那些大臣與殿下又是什麼關係呢?”
朱標渾身一震,藍玉是他的妻黨,與他有關聯的那些人如定遠侯王弼、東筦伯何榮及太子太保常升、吏部侍郎傅友文等等,皆是堅決擁護自己的大臣,他忽然更深地意識到了燕王手段的毒辣,竟是要將支援自己的大臣一網打盡。
他凝視著李維正,心中暗暗對他的眼光佩服不已,這是一個難得人才,但朱標仍然有些不甘心地問道:“如果皇上並不認為與藍玉有關,而是懷疑李善長呢?”
“殿下認為李太師有這麼大的能力嗎?能動用數百人來刺殺。”李維正淡淡一笑,又道:“況且皇上殺人不過是想找個藉口罷了,就算皇上現在不想殺涼國公,等他功高震主時,或許皇上就會想起定遠縣刺殺案這樁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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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他們來了!”方孝孺盯著窗外,臉色變得異常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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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朝軍制雖然大將不能擁兵,但大將在軍中的影響力仍在,藍玉在捕魚兒海之戰為明軍主將,在軍中威望極高,時為大明第一徵北之將,在對蒙古作戰的主將優先權上形成了和燕王的競爭之勢,藍玉之姐是常遇春的妻子,而常遇春的女兒正是朱標的太子妃,所以藍玉是朱標的妻舅,而且藍玉與燕王關係極僵,屢次在人面前說燕王有稱帝的野心,被燕王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