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尹府。
側廳已經亂做了一團,後堂卻依然風平浪靜。
“小少爺,吳法言不知道從哪裡請來一個大夫,據說吳法言還開出了萬兩黃金的高價,不過那人還真有兩下子,紮了幾針下去,吳清源面色好多了,估計很快就能清醒過來。”真金回到堂中,躬身稟報道。
帖木兒用手指沾了沾口水,慢條斯理地翻閱著手中的一本古籍,緩緩說道,“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啊。”隨即擱下手中的書笑道,“怕那萬兩黃金不是橫來財,而是砍頭刀啊。”
真金心中詫異,卻絲毫不敢問出來。
帖木兒看見真金的面色,放下書輕笑道,“真金,這就是你和邦察的區別,雖然你們二人都對我忠心耿耿,但你跟隨我多年,卻依然小心謹慎,邦察雖然跟我時間不久,性格卻十分爽朗,敢想敢說。”
真金面色尷尬,帖木兒擺擺手說道,“也是各有擅長,不必強求,只是你要知道,一個人的性格也會決定他的武學成就。你本來痴迷武學,是我耽誤你了,將你生生拉入這蠅營狗苟之中。”
真金連忙跪下澀聲道,“少爺千萬別這麼說,卑職還要保少爺坐上大位呢。”
帖木兒站起身來,扶起真金,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最誠。”
“現在城裡形勢怎麼樣啦?”帖木兒重新拾起了書本,接著問道。
“回稟少爺,今天木花帶人前去大鬧了平利米麵行,還殺了兩個流民,雖然激起了民怨,但不得不說他的進展最快,已經接連拿下了三座米麵行。而其他將軍則相對緩慢很多。”真金一五一十地說道。
帖木兒的眼神微微迷離,嘆息道,“民意,民怨,古人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現在正坐在火山口上啊。”
“少爺,那我們需不需要?”真金試探著問道。
帖木兒抬手阻止了真金,“我們還是什麼都不做,一則木花乃是兀魯爾哈的愛將,我們在西北行事還要諸多依仗兀魯爾哈。二則你沒發現,雖然現在白城形勢混亂,但無形之中加速了新鈔的流通了麼?”
真金喜道,“少爺,確實如此。”轉眼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沉聲道,“少爺,那白城的?”
帖木兒嘆息道,“真金,你要記住,在大勢面前,任何人都是草芥,包括你,包括我。”
真金一震,連忙行禮道,“卑職謹記。”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帖木兒默默地念叨著這句話,一時之間有些痴了。
邦察的到來打斷了帖木兒的沉思,“小將軍!”
“唔,邦察來啦,快,快坐。”回過神來的帖木兒親近地道。
邦察屁股剛剛落座,連忙道,“小將軍,今天城北先後發生了五起命案,都是曾經在縣尹府聚集中挑頭之人。城南發生了三起命案,雖然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絡,但都是最近前往各個米麵行購糧之人。”
帖木兒冷笑一聲,“看來各方都坐不住了啊。”
邦察沉聲道,“小將軍,城北命案,顯然是吳家的動作,那城南的呢?”
帖木兒將書擲到案几上,緩緩踱步走到堂中,“你們還記得那位陳大掌櫃的話嗎?”
邦察與真金紛紛點頭,顯然記憶猶新。
帖木兒冷哼一聲,“這幫人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有一雙大手在背後將白城各行各業的龍頭幾乎全部攏在了一起,提前囤積物資,現在被吳法言借軍隊的勢頭,被逼無奈,只得慢慢往外吐,卻不曾想還有一股勢力在借流民之力瘋狂與軍隊爭搶,這幫人既不會向軍隊低頭,卻絕對不會向其他人低頭。”頓了頓,帖木兒接著道,“包括吳家。”
真金思慮片刻,接著問道,“少爺,一幫人囤積物資,另一幫人居然頂著軍隊的壓力搶購糧食,卑職實在想不通目的何在。”
帖木兒冷笑一聲,“囤積物資的人,顯然是想借著新鈔發行,囤貨炒市狠狠賺上一筆,這幫人最是可惡,差點壞了我們大計。”又遲疑道,“另一幫人此刻搶購物資,恐怕是為了在接下來的亂局之中,佔據先機吧。”帖木兒對於這幫人的目的也不是特別確定。
“小將軍,那我們就什麼都不做麼?”邦察問道。
帖木兒擺擺手,沉聲道,“什麼都不用做。我們來白城的最大目的,就是要推行新鈔,現在新鈔已經進入市場,而無論是百家盟,還是現在搶糧的人,抑或是軍隊購糧,無疑都需要用到新鈔,只要新鈔真正在市場上流通起來,我們的目的也就幾近達成了。”
真金與邦察齊齊站起身來,朝著帖木兒行了一禮,“恭喜小少爺!”“賀喜小將軍!”
帖木兒緩緩坐下,心中卻並沒有兩名手下那麼輕鬆,因為他知道,此刻的新鈔,依然還坐在火山口上,這個火山口,就是人,如果折騰來折騰去,白城的人沒了,那新鈔自然而然就成了無本之木,終歸是廢紙一張。但想到距離越來越近的朔望大典,帖木兒握了握拳,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想起在京中飛揚跋扈的大王妃,帖木兒的恨就抑制不住。
此刻又有一位親隨走了進來,“稟報小少爺,吳清源醒了。”
帖木兒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看來這下吳法言是弄巧成拙了。”
真金與邦察面面相覷,帖木兒揮手將來人打發下去,朝著兩位親信寒聲說道,“你們記住,無論是誰,都是有野心的,包括眼前最孝順的吳大縣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