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謀劃從來與小人物沒有關係,但又密切相連。
當古爾赤等人因為即將滾滾而來的錢財而興奮之時,白城的老百姓們,正因為有錢買不到糧食而發愁。
當然,這得排除南城那些喜從天降的幸運兒們。
南城有很多張一豐,他們都很幸運地收到了所謂真佛的禮物,無不虔誠地感謝神靈的饋贈。
這個訊息自然很快傳到了一直留意城內動靜的王仙芝和石頭耳中,石頭無奈,王仙芝也感覺頗為可笑,誰曾想自己不自覺間居然成了佛?
可惜要是那些佛祖都是王仙芝這樣的人,那還真就是一件奇事了。
但很快石頭就想到了其中的隱患。
人多眼雜,這句話並非虛言。
當王仙芝大大咧咧坐在棚屋的門口,看著難得出來走動的流民們臉上都帶著稀奇的喜意,心中不自覺之間浮現出一種莫名的情感,一個跟班湊到王仙芝身旁坐下,自得地道,“沒想到當善人是這種感覺,難怪平日裡那麼多人喜歡假惺惺地做善人。”
王仙芝豪飲了一口酒,眼神之中浮現出一絲隱憂,但他沒有選擇告知正在沾沾自喜的一眾兄弟。
他們還是考慮得太簡單。
木花的軍隊跟他的性格一樣,奔雷如火,在生活中可能處處受氣,但真正到了戰場上,卻是一支實實在在的勁旅。
迅若奔雷的馬蹄聲將所有的喜悅都踩得稀碎。
靠近城北的一片棚子已經被攔馬索扯得個稀碎,這些平日裡被用來對付敵方戰馬的東西,現在面對勉強支撐的破棚子,幾乎沒有費吹灰之力,從此也可以看出木花此刻的心情。
馬隊停了下來,伴隨著所過之地呼天搶地的哭嚎聲,木花一臉陰沉地策馬走進了這個原本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涉足的地方。
哪怕是普通計程車兵,此刻都已經忍不住掩住了鼻子,屎尿味,騷臭味,還有剛才被攔馬索扯斷身體散發的血腥味,種種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屬於南城的味道。
木花揮了揮馬鞭,一眾軍士第一時間放開了掩住口鼻的手,提起彎刀策馬奔騰,將周圍一眾流民驅趕到了一起。
木花的軍力有限,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已經是十倍於他的流民,但木花並沒有在意所謂的敵我力量之對比。
接過一名軍士遞過來的糧袋,收糧官已經確認,這些糧食就是他們所丟失的那一批軍糧,木花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誰能告訴我,這袋軍糧是誰家的?”木花提起口袋,幾十斤的糧袋在他手中,就彷彿是一件輕巧的玩具一般。
一群流民畏懼地看了看眼前凶神惡煞的蒙古軍士,卻沒有人敢應聲。
木花冷笑一聲,“很好,如果沒有人說話,那本將軍只能挨家挨戶地搜了,如果誰家窩藏賊贓,別怪本將軍手中的刀不認人。”看了眼場中因為自己一句話而嗡嗡作響的人群,木花接道,“如果誰老實交代了,除了你們手中的糧食,本將軍還會有其他賞賜。”
躲在遠處的王仙芝暗罵,“這面蠢如豬的韃子,居然還有這份花花腸子。”
在兀魯爾哈的軍中,木花從來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很多人認為他是因為兀魯爾哈恩寵,所以才能活到現在,反而沒有多少人去關注他的其他方面,但作為一軍大將,對於兀魯爾哈而言,又如何會因為個人喜好就決定調兵遣將呢?
木花,比很多人想象的都要聰明,只是正如兀魯爾哈所言,他的世界是在戰場之上,他的長處在敵人之中。
一隻手顫顫巍巍地舉了起來,很快便有第二隻手、第三隻手......
王仙芝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心中咒罵一聲,“都是些扶不起的豬狗。”
當然,這句話也就是自己說說罷了,如果被石頭或者雪影聽說了去,自然會跟他好好討教一番,雖然並不畏懼二人,但王仙芝依然很尊敬他們,他們的行徑,值得他尊敬,畢竟他也曾經是這些苦難人中的一員。
木花心中冷笑,卻不妨礙他欣賞自己的傑作,朝著身側點了點頭,一個親隨領命而去,將其中一個舉手的老嫗帶到了木花馬前。
附身趴在馬鞍之上,木花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眼眼前瘦骨嶙峋的婦人,看著對方畏畏縮縮的眼神,木花難得扯嘴笑了笑,“你能告訴我,是誰偷了這些糧食麼?”
老嫗彷彿沒有聽懂這句話一般,疑惑地抬頭看了看木花,那名親隨一腳將老嫗踹到在地,“他媽的,將軍大人在問話,沒聽到啊。”
反倒是木花揮了揮鞭子,阻攔了手下,又重新問了一遍,“是誰將這些糧食放在你們這裡的?”
老嫗咧了咧早已經不知道掉了多少牙齒的嘴巴,扯著嘶啞的嗓音尖聲道,“是佛祖顯靈,給我們大傢伙送來了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