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無公子疆,舊東吳就算是真正的塵歸塵土歸土。
男人不覺得公子疆的有無,會有多大影響,換個說法男人就不覺得舊東吳還有復辟的可能,始皇帝在位一日,他活一日,這中原就亂不了。
再言就那些箇舊國功勳世家高門,有些骨氣的都讓男人破了門滅了族,有先見之明的大都逃往了北邊,餘下的苟延殘喘之輩,也被男人的馬蹄踏爛了。
說起來始皇帝還得感謝舊國豪閥世家,沒有他們歷代積累的財糧,始皇帝還真不一定能推行新政大修工程。
手裡拎著把軟劍,男人都不知劍名,吳疆從頭到尾也未名言是何名。
看看自己破的稀碎衣衫,男人突然就覺得這吳疆是越來越不講究,沒有當年和藹可親了。
乾乾脆脆扯去上身衣物,光著膀子回到小孩兒身邊笑道:“被人偷襲,那人不講究,少爺可不能學這偷襲的把戲。”
小孩兒面無喜色臉皮都不帶動道:“走了。”
男人蹲身將軟劍纏繞小孩兒腰身,用男人的話說小孩子哪兒來的腰身,做完這個動作男人輕聲答應一聲:“好嘞少爺。”
小孩兒指了指男人的臉,起先小孩兒還未注意,身材嗓音一著都是男人,這會兒男人蹲身才看見樣貌大變,男人摸了摸臉也不算痴傻道:“怎樣,是不是覺著英武了幾分,比先前好看的多?本來也長這樣啊。”
男人選了小路行走,雜草叢生偶有路段還能看出是條路來,並未去走官道驛路,怕的是再有生變,可不是誰都是公子疆,想要他命的多如過江之鯽。
昊豫官道驛路統一寬度,就是對那些馬車車輪間距都有明文規定,為的就是便於通行,哪兒像未統中原前,各國官道驛路寬窄不一,車馬間距不一,去他國必定換乘,男人尤記得始皇帝在大趙國結束為質子,回北豫繼承大統時每過一國換一車架,始皇帝在登臨三清山時說道:諸國道路車馬不齊,各有文字互不相通,偏諸國官話民話皆可聽懂……
剛想差的男人發現小孩兒沒跟上,停步問道:“少爺怎的了?”
小孩兒脫下外衣拿在手上,那軟劍不知如何纏繞,只好提在手中,一手拿衣一手提劍,將外衣遞給男人道:“穿。”
男人揉了揉小孩兒柔發道:“不打緊的。”
不見小孩兒有收回手的動作,男人只好將那衣物穿戴起來,衣物過小略顯滑稽可笑,好歹是能遮身的,畢竟秋末寒氣已至。
南邊兒都已然寒氣至,北邊兒哪裡還需要多說,身披道袍的王子文道袍內還穿了錦衣厚棉,觀摩著不算厚都不顯臃腫。
王子文實在無所事的緊,前些日子好歹有那小和尚與笨貓偷錦鯉,後來那老和尚來說什麼:北廷王不在,貧僧又有事需要出門一趟,就勞煩王掌教相告。
王子文倒是沒覺著有什麼,無非就是北廷王回來,自己個兒說上一聲,只是你個老和尚走就走,還把小和尚一併帶走,這就很不厚道了讓自己少了好些趣事。
倒是說回來,十年未離阜地半步的老和尚,到底是有什麼事能讓他離開阜地。
王子文越下藏風曉月樓道袍鼓盪,緩緩落地後走向茅屋,手裡提著壇貓子脲,天色還不算晚略顯灰濛,死陽明身前桌上卻點上了紅蠟,這蠟燭有成人手臂粗細,共四支立茅屋四角,每半月進行一換,四燭同時點亮本就不大的茅屋,哪裡都亮堂。
王子文進屋道:“你這眼睛不中用了?大白天的點燭。”
死陽明手中筆未停,仍舊撰抄些什麼,左手中黑白二子溫潤如玉,碰撞間發出金石聲還比較悅耳。
寫完最後一字換了紙張,是那近兩年名造一時的草軒堂紙,透墨卻不透紙恰到好處,紙張質地柔軟輕薄,比那原先產自大趙舊地熟宣紙略好,已是被定上貢鈺都。王子文說完那句就不再出聲,平日裡實在是無聊的緊,王子文就會提一罈子酒來這邊,跟死陽明嘮會兒嗑,為什麼不找別人,一個是這偌大王府除了這島上的,實在是認不得幾人了,二個是這島上藏風曉月樓裡邊兒,確實是每層樓都有人守樓,可都是些老掉牙的老傢伙,自己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與人沒什麼可聊的,不過老傢伙們倒是對自己都挺是慈眉善目,三一個嘛是除了死陽明年紀沒那麼大,就是他跟著北廷王時間早知道事兒多,自己還真就樂意打聽這個。
王子文對於北廷王入阜地前的事兒,聽說過一些總覺著不真切,又不好直接問北廷王,那可不就得逮住只羊使勁兒薅羊毛。
對於王子文心中的年紀不大是多大,死陽明手心黑白二棋清楚的很,樓裡邊兒的除了王子文這個九樓的守樓人不足三十,餘下的年紀加起來比之彭祖差不了多少,最小的也有耳順的年歲,半數是武痴半數是有家歸不得,簽了死狀的可憐人。
往前邊兒數上幾十年,樓裡的哪個不是偌大一座江湖裡的蛟龍,即便擠身不了最高的那一小撮,卻也不是那些站在半山腰的,伸長脖子就能夠瞧見的身影,就如同當下的昊豫江湖仍舊延續著,不到楓葉城走一遭都是初出茅廬,沒與葉茂比劃兩招沒臉說是一流高手,可這舊時新繼的江湖傳言,就是從樓裡那八個人那一代開始的。
不慌不忙的拿出兩隻黑瓷碗,就是那平常百姓人家用的粗糙碗,不同的是燒製時碗沿上了一圈黑料,說起來王子文這碗還是死陽明送的。
看著王子文拿出自己送的兩隻碗,死陽明捂了捂嘴從懷中摸出幾瓣血紅花瓣道:“想聽什麼?”
倒了兩碗酒水的王子文蹲身在門檻上,整個人像是縮排了道袍內,雙手捧碗只見一顆腦袋道:“要不說說這兩隻碗,我記得你上回說過,你與北廷王相識時便是用的這兩隻碗喝的酒。”
死陽明搓著棋子將一瓣花瓣送入口只是咬了半片,這是於人身大補的雪蓮,而血色的雪蓮更是雪蓮中的王,在北朝疆域的雪山上生長,終年積雪封霜本就生長不易,而血色雪蓮生長條件更是苛刻,需得是那雪山上的角鹿死在雪蓮根上,那根在角鹿身上生長才能是血色雪蓮,還有一種便是角鹿未死只是沾染了雪蓮根,雪蓮紮根而生,此種便是極品也是仙草了。
血色雪蓮不單是大補之物,對於死陽明來說也是延命的東西,儘管苦過黃蓮也是世人苦求一片不得的東西,這些年血色雪蓮除了沒被發現的大多半,讓北廷王府收入了府進了死陽明的肚子,恐怕就是鈺都,北朝裡邊兒都不見得有死陽明吃的多。
苦進舌根上腦抿一口貓子脲,死陽明緩了緩適應湧上身的暖意道:“你捧著的那隻,是北廷王當初用的那隻,碗口有一缺,我與北廷王初識還是她帶著北廷王找到的我,同樣是一所茅屋內,我問他能不能喝酒,他端起你捧著的碗一飲而盡,那晚北廷王喝的第二日忘了來做什麼的。”
王子文抿嘴不知是酒水太辣,還是歡喜憾事。
死陽明酒碗見底才道:“我問他是還天下,打天下,還是坐天下,其實他回答哪一個我都會跟他走,相信她帶著北廷王來時,早已經言語過,你是北廷王如何作答?”
王子文抿口酒說道:“就他那死扣被懶性子,還天下憑什麼,打天下多累啊,坐天下夠他頭疼的了,不可能選的。”
死陽明眼角笑意盛起,倒酒入口咳嗽混著血水入肚道:“可不是,他說:哪個都累,就是想少死些人,少幾個沒爹沒孃的,如他一樣的人。”
起身倒酒轉回去繼續蹲著,望向湖面的王子文眼中泛起水霧抿著酒水道:“後來他就成了那個殺人最多的人屠,整個中原罵聲如潮容納不下的人?”
死陽明低了低頭再同樣望向湖面,似乎不再佝僂端起的酒碗也不顛簸道:“中原九州是人都罵得,天下百姓罵不得,如今誰能罵得?罵就罵吧!到底是做到了才被罵,那日我就說過萬民指責,千夫唾罵,上到世族煊貴,下到販夫走卒都是罵名,沒有什麼名錘千史,唯有遺臭一世,他說那也算留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