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午後。
百官齊聚大慶殿,廷議王安石“三不足”之言及蘇良的《論三不足說》。
首相文彥博率先開口道:“數日前,三司度支推官、變法司成員、市易務提舉官王安石在市易務衙門前與諸多汴京商人辯論,道出了一句‘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此話在朝堂民間引起軒然大波!”
“其後,御史臺侍御史兼知雜事蘇良著文《論三不足說》,支援王安石所言,使得官員百姓皆議論紛紛。此事貽誤朝堂政事,今日特舉行廷議,意在論是非,辯對錯,論辯期間不可有惡意攻訐個人之行為……”
當即,廷議正式開始。
樞密院的一名官員率先站了出來。
“官家,王安石之言實乃邪說。自古以來,凡讀聖賢書者皆知敬天法祖,民意為上,而王安石違道逆天,只為彰顯個人性格,實屬大不敬,理應立即罷其官身,貶為庶民!”
“侍御史兼知雜事蘇良,為救王安石,假公濟私,胡言亂語,也應同罪重懲!”
在首名官員定下“剝奪王安石官身,重懲蘇良”的基調後。
一個個官員都跳了出來。
“聖人有言,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王安石竟冒天下之大不韙,說出此等違背天道,違逆祖宗,不恤百姓之言的歪理,不重懲不足以振朝綱!”
“歷來古聖先賢,能臣幹吏誰不敬天法祖,誰敢違逆民意?王安石今日說出此話,明日便有可能造反,我大宋計程車大夫官員中絕對不能有這種人!”
“當下,整個變法司沆瀣一氣,侍御史兼知雜事蘇良私心作祟,意圖引來民間輿論,減輕王安石罪責,實乃亂法之舉。”
“臺諫失職,面對如此惡性事件,竟然不發一聲,全體沉默,皆應重罰!”
……
官員們唾液橫飛,一個個挺著胸脯,從講王安石、蘇良之過,直接波及到了變法司和御史臺。
一刻鐘、兩刻鐘……
眨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官員們該說的都說了,該罵的都罵了,能找到的理由都找到了。
一時間,大殿安靜下來。
官員們本以為蘇良會反抗,臺諫會發聲。
但兩者全都穩穩站著,根本沒有任何發言的慾望。
這種感覺,就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咳咳……”
這時,趙禎開口道:“臺諫未曾發言,乃是朕之命令,因蘇良的緣故,臺諫官需避嫌。此外,此事與變法司無關,莫牽涉其他人!”
眾臣皆看出,趙禎此話明顯在袒護蘇良和王安石。
但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不得不逆君上而行。
夏竦微微皺眉,站出來說道:“官家,既然臺諫要避嫌,那老臣建議,今日廷議,臺諫官員除蘇良外,也皆應旁聽。”
後面的臣子們同時眼前一亮,甚是佩服夏竦的奸滑。
此話一下子堵住了除蘇良外所有臺諫官的嘴,且在理。
令人無法反駁。
臺諫官不言,接下來的論辯就容易多了。
眾反對者不信,蘇良一張嘴能敵過他們幾十張嘴。
趙禎點了點頭,道:“可以。”
緊接著。
趙禎看向蘇良:“蘇良,你可認同眾卿對你的彈劾?”
蘇良緩緩走出,然後朝著趙禎拱了拱手。
“官家,臣認罪,但臣只能認一半罪。臣在王安石遭到民間非議之時,發此文章確實不妥,有徇私之嫌,非臺諫官所為。但臣不覺得臣的文章寫的有錯,亦不覺得臣有任何離經叛道之舉!”
夏竦瞪眼道:“你都支援了這種逆反之言,還敢稱沒有寫錯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