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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醉裡砸琴

只是,章尚不是蕭紀,跟程雲淓既不熟識,目前更不處在一個階層,不太有什麼交集。如果他和韓平幫自己撐腰是看在明府的面子上,或者看在兩家有可能即將合作的前景上,露個面是說得通的,今日卻是又為何陪著妍娘來這一趟?

程雲淓看著章尚悠閒地玩著扇子、吃著各種口味的冷飲、享受著吊扇的微風,微笑著看著妍娘嘰嘰咕咕地跟自家說話,甚至下樓去店鋪裡逛了一圈,親手選了好多的精油皂、藝術皂和泡泡浴浴鹽,彷彿只是陪著小亭主阿妹來逛街的一般悠閒自在,實在不明所以。

二位連吃帶玩,消磨了一下午,避開了太陽最熱烈的時分,啥也沒說,便回去了。

回去......去......了......了......

雖說程雲淓滿頭問號,但看著妍娘讓侍女給她打著小陽傘,美滋滋地在眾人的注視下上了馬車,又看著章尚甩了甩自己的大袖子,以一個非常輕盈的姿態跳上馬背,再“啪”地開啟扇子,吸引了街頭巷尾幾乎所有的目光,也是又快樂又驕傲地呀。她幾乎能聽到所有圍觀女性們心底內的歡呼和驚歎,只可惜敦煌的花太少,也沒有丟帕子的習慣,不然怕是章尚要頂著一腦袋花瓣和花帕子回去了。

夏日炎炎,但青春正好。

三日之後,韓家的管事來談合作了。

程雲淓有點小激動,因為韓家談的合作不僅僅是制皂坊一項,還有制傘和制扇,包括羊絨織造,他們家也想投個幾股。

“阿郎說,二郎心性良善,體恤婦孺生活不易,制皂坊、羊絨織造可順著二郎的意思以婦人做工為主。不過制傘和制扇怕是做不得這多限制了吧?”管事的微笑著說道。

程雲淓遲疑半晌,略帶無奈地點點頭:“雖如此,某還是希望今後若有婦人可做傘、可畫扇,必不能因為她們是婦人而拒絕僱傭,或者給低與男子匠人的月錢,行嗎?”

管事的笑起來,輕飄飄地說道:“二郎心真好。”

程雲淓嘆了口氣,心裡堵的慌,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不能一下子要得太多,韓家畢竟有這個年代的侷限性,已經算的上很有誠意了,一步一步來吧。

如今已經到了六月,韓大人要去別的州府巡查,韓平則要在中秋節之後參加長安的武舉科考,不久便要離開敦煌了。韓家管事帶著一些人留下來繼續討論合作事宜,同時留下來的竟然還有章尚。

“某並不會長留敦煌,只是既遊學至此,想各處走走,去高昌、于闐、月氏等地轉轉,也想看看二郎所唱的‘最西邊,憶狼煙,風在碎葉轉個圈’,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和感受。屆時,也可為二郎尋一尋你心心念唸的白疊花,是否栽種在西域長路之間。”章尚在韓大人舉辦的告別宴上,舉著酒樽,對著程雲淓淡淡說道。

程雲淓張大了嘴巴,沒想到自己唱個《山河圖》會讓章尚有一種“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的衝動,不會吧......很危險哎!

“白疊花固然重要,但是,不太好吧......太不安全了吧......”程雲坊擔心地說道,“這一路向西,都是戈壁大漠,氣候惡劣,路途艱險,又均處異族地區。咱們大晉跟突厥那邊的仗還未打完,北庭各州還有大半未收復,萬一突厥、土蕃人又犯邊可怎麼辦?或者遇到響馬土匪如何應對?章兄從未走過那段險要之路,是不是太過冒險?”

章尚手拿酒樽,仰面飲幹,大袖兩面一甩,笑道:“雖說某箭術未及阿紀那般精湛,也是與表兄一樣,自小練武,也曾在魯南數次剿匪殺敵,二郎也毋需看輕章某才好。”

“我不是,我沒有!”程雲淓趕緊表白道,“只是出門在外,安全第一。”

章尚連喝了幾樽西域葡萄酒,有些醉意,竟不似以往的冷靜與疏離。他聽了程雲淓的解釋,酒氣衝頭,不禁長笑一聲,說道:“賢弟與婦孺相處太久,竟如此這般畏首畏尾。”

切!一個小書生,裝什麼大尾巴鳥?

程雲淓嘴巴撇了起來,還不及一個白眼翻過去,卻章尚瞥見,大袖一展,站了起來,對著身邊侍衛大聲說道:“琴來!”

侍衛連忙轉身抱了一把焦尾古琴,跟著章尚亦步亦趨走到假山石亭之上。

章尚衣帶飄飄,長袖輕擺,襯著那深邃的夜空中一輪明月,清俊的臉部輪廓泛出淡淡銀光,竟如踏雲之仙一般。他幾步登上假山,迎著敦煌盛夏之夜依然鼓漲的清風,深吸一口氣,瀟灑不羈地撩衣席地而坐,將那古琴抱在膝上。

“章小郎要彈琴啦!”

“清傑賢弟文、武、樂三絕,何等有幸,雙目親見之,洗耳恭聽之!”

旁邊正在玩著曲水流殤,飲酒作樂的郎君們一個個拿著酒杯站了起來,紛紛歡欣鼓舞地大聲喝起彩來。

章尚抱著琴居高臨下,半笑半醉地斜睨著假山之下的程雲淓,說道:“程小郎,章某素日彈琴所為‘鳥棲魚不動,月照夜江深’。今日且聽某‘奔雷走浪弦中起,巨石落崖指下生’罷。

說罷,不待程雲淓回應,“蒼啷啷啷”一個甩手,琴聲驟起,裂帛般劈碎長夜,震得人心頭亂顫。

章尚修長的手指按向琴絃,一手撫住琴尾,一手快速撥彈琴絃。往日清幽、婉轉的琴聲變得熱烈而激動,時而清越、激昂,時而暗啞、錯雜,一時間這仲夏之夜忽然有了沉重的溼意,彷彿在遠遠的什麼地方象棋滾滾的暗雷聲,豆大的雨點打在乾涸的戈壁黃沙上,濺起蓬勃的黃沙,斑駁的雨點又瞬間被吸乾,而嗚嗚的狂風摺積著厚壓的塵沙,夾雜著鬱悶的溼氣,如打溼的沉甸甸的旃檀,撲面而來,令人窒息。

忽然,在陰沉的黑雲下傳來隱隱馬蹄聲,似一匹駿馬在這惡劣的環境中張開四蹄由遠及近肆意奔來,說不出的自由和隨性,跨過山岩,閃過悶雷,穿梭在裂谷巨石之間,好奇地這裡跑跑那邊跳跳,閃展騰挪,奔騰長嘶,始終賓士在暴雨之前、狂沙之側,抖動著長長的美麗鬃毛。

白駒過隙,豈可捕捉?

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

程雲淓聽得心驚肉跳,張口結舌。

這位少俠,冷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