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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種牛痘

章尚出殯是程雲淓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出那封掉的小院,只是,門口的兵士只許兩人出去,蕭紀病情加重,阿楮便陪了程雲淓送章尚最後一程。

“......阿郎一直在苦苦搜尋章郎君的訊息,也是我等打聽不利,久而不得。如今聞聽章郎君便這般去了,阿郎傷心不已,今晨便吐了血,起不得床,只能派某來安排章郎君後事......”

王刺史家一個麻臉的管事在那裡捶胸頓足,大哭不已:“章郎君,你讓我家阿郎找得好苦!”

程雲淓麻木地站在棺木前,聽著那麻臉管事在那裡唱唸做打,就像聽一隻蒼蠅嗡嗡嗡一般,沒有力氣去哄趕。她不知道王刺史有沒有吐血,卻知道蕭紀真的吐了血,如今氣若游絲、奄奄一息,而無論是刺史府還是軍方,都沒有一絲想將他接走好好治療的意思。

他們帶來了一副薄薄的棺材,給章尚換了一套皮甲戎裝。程雲淓其實想要一套華麗點的衣袍,寬袍大袖的,卻沒能如願。章尚染病之後所有的東西都被燒掉了,身上也不曾有什麼飾物戴著,他的劍他的長弓也不知是毀掉了還是收起來了,總之連留個玉佩給蕭紀和他家人做個念想的都沒有。就算有,怕也是要焚燒燬掉,不能留下的。

程雲淓看著他們給他換衣梳頭淨面,天花的病毒宿主是人體,章尚失去性命之後,他臉上那些不曾結痂的膿瘡竟然都癟了下去,依稀露出他原本那俊美清冷的面容輪廓。程雲淓撫了撫他蒼白的額頭,偷偷將一個精簡的戶外包放到了棺材裡,又給他的手腕上、脖子上都悄悄繫上金鍊子和小貔貅,甚至還在悄悄放了一瓶撕了包裝的“有點甜”的水。

“東家,您這是?”阿楮驚訝地看著東家將小金塊塞到章郎君貼身的衣服裡,怕旁邊人看到會去偷,趕緊幫著遮掩。

“萬一他在別的空間醒來,身上有金子總歸好一些。”程雲淓小聲嘀咕道。

阿楮沒聽明白,有點呆住了,覺得東家是不是太傷心了,神志有些不清醒?章郎君都停了一日一夜了,馬上就要抬去焚燒,怎會再醒來?

“東家,要不您別去了,在院子裡休息休息?您可是好久好久都不曾睡覺了。”阿楮擔心地道。

程雲淓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疫情期間的喪事一切從簡,即便是王刺史那邊派了人來,陳將軍那邊也有軍官和兵士匆匆來拜祭,也辦得非常非常簡單。

“東家,別看了。”阿楮怕程雲淓受不了接下來的釘棺和焚燒,勸道。

程雲淓確實也受不了。她不停地深呼吸,避開視線,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做鴕鳥做鴕鳥,看不到便不存在,章尚便是與她一樣,去另一個空間好好活著了。她的太陽穴咚咚咚地劇烈跳動著,如擂鼓一般,她竟還抽空想了想,回去要先睡個半小時再起來做事情。

那焚燒屍體的地方離開他們曾經闖過的火場不遠。因為章尚的官階高,特意為他搭了一個臺子做了三兩下的法事,地面撒了紙錢,程雲淓和阿楮蹲在前面燒紙錢。

軍方的人臉色很不好,據說陳將軍和許多軍官也染病了,只呆了片刻便匆匆而走。麻臉管家帶著人等到點火。因遠遠近近都是焚屍坑,他們也不敢久呆,找了藉口便也跑了。

阿楮一直盯著那火,程雲淓不敢近前,遠遠坐在一塊大石頭邊裹著披風抱著暖手爐發呆,過一會竟歪頭睡去了。

阿楮鬆了一口氣,將東家的披風給掖好。總算是睡了,一天一夜都不曾閤眼,蕭郎君都吐血發洩出來了,東家一個小娘子卻也一聲不哭,真讓人擔心。

天色不好,雪雖然未下,卻陰沉沉的,讓阿楮連打了幾個寒戰。他們要將章尚的骨灰帶回去,這風這麼大,天氣也陰冷潮溼的,怕是要等很久了。

遠遠的忽然有車馬嘈雜之聲,阿楮也沒在意,分出一半的心神看著東家,一半的心神看著那邊火場。

那車馬聲轉眼到了山腳下,沒有路上不來,卻是彷彿有不少人下了車馬一路往山坡上疾走。阿楮隨意看了一眼,有點打眼,因為他們都戴著口罩,而且有男有女。

“怎麼還有這許多小娘子到這焚化場所來呢?”阿楮不解地嘀咕著,卻看到那群疾步走得衣角翻飛的人群中,有好幾位小娘子披風之下竟都露出藍翔女校的藍色袍角。那位拉下帽兜四處張望的小娘子,不就是小陳大夫嗎?走在她身邊的那位一身官服的郎君,那不是盧小郎?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位......

“東......東家,東......東家!”阿楮激動地喊著,嗓子有點岔音,“快醒醒,快醒醒!”

程雲淓被推醒了,迷迷糊糊地抬頭,正看到秦徵錦帽貂裘、眼似寒星地順著山麓大步走來。

“咦?”她揉著眼睛疑惑,嘀嘀咕咕地說道,“怎麼又做夢了?不會又出什麼事了吧。”

“東家,”阿楮輕喊道,“不是夢!不是夢!是小郎他們,真的是小郎來了!”

程雲淓愣愣地看著秦徵幾個大步向這邊走來,馬上就到眼前了,忽然清醒過來,迅速拉著阿楮往後退去。

“站住!”她喊道,“別過來!我們身上可能有病毒!”

然而秦徵還是徑直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別過來!”她還在往後退,卻被秦徵一把拉住了胳膊。

“不要緊,”他說道,“我們種了牛痘。”

“什麼?”程雲淓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們種了什麼?”

秦徵透過厚披風捏著她的胳膊還是一點點細,彷彿一捏便斷了一般,輕輕放了手,道:“我們種了牛痘。”

“牛痘?”程雲淓吃驚地仰頭望著他瘦削的臉,“我沒聽錯吧?你們種了牛痘?”

秦徵微微一笑,偏頭給程雲淓看自家下巴和脖子那裡幾顆正在結痂的疤痕。

“阿淓未聽錯,我等確實種了牛痘。”小陳大夫趕了上來,微笑道,“我一接到疫情傳訊便想起阿淓曾說的,牛痘接種防疫法。去了農莊,果然見到養牛戶手上及奶牛身上有膿瘡,便取了那膿液,劃破自家胳膊,接了種。”

程雲淓捂住口鼻,眼淚飈了出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