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弟妹們一見她回來便擁了上去,擔心拉著她的袖子,“阿兄如何了?”小魚兒很警惕地指著那三個留下來的婢女,很不開心。
程雲淓勉強笑著摸摸她們的頭,讓草兒帶她們先回自己房間,一轉頭卻看到那三個“鶯燕”圍在臥房門口。她們沒有秦徵的命令,不敢進門,見她進來,三個人臉上都浮現出些微的複雜情緒,不得不垂頭福了一福,退到一邊。
程雲淓點點頭,掀開簾子走進了裝扮一新的臥室。
不得不說秦徵阿孃的審美高階,給秦徵挑的三個鶯燕長得也很美麗,培訓一下以後去長安的“天皂地設”當櫃姐,銷售額肯定一路飆升。
秦徵貌似非常平靜地半躺在床榻上,頭略略往裡側著。
程雲淓在床榻邊坐下,瞥著他的臉色。他將臉藏在幕帳的陰影之下,並不想讓別人看出來。
“秦徵。”程雲淓思忖著,輕聲道,“既然已經自家授勳開府,若與那邊不睦,少來往便是,不用太放在心上。”
她小心地觀察了一下秦徵的表情,他卻只是靜靜地閉著眼睛,養了幾天好容易有點血色的嘴唇似乎又泛了白。
“你倒是不繼續說和?”秦徵的聲音遠遠的,帶著某種經見過太多的淡然,輕聲道。
“他們這般對你,有什麼好說和的?”程雲淓看著他藏在陰影中的如刀刻斧劈般的側臉,脖子上下頜上還有碘伏消毒的痕跡,這許多年每次見他,都不曾長一絲的肉,如今彷彿又瘦得都凹進去了一般。
“原生家庭逃不掉,遠離了便是,最多逢年過節意思意思罷了。”程雲淓拿了扇子給他輕輕扇著,柔聲說,“你還有盧昭,還有我們……”
秦徵壓在被子上的手拉住她的手,緊緊不放,也不許她放開。
“痛痛痛!”程雲淓無奈地用扇子輕打他的手,自從雷暴之夜他拉著她的手暈倒之後,就特別喜歡拉著她不放,夜裡高燒也是,拉著手才會睡得安穩。
像個小孩子似的。
“請聖上賜婚這事,以後便不要到處亂說了。”程雲淓掙脫不開他的手,又怕太用力掙扎讓他胳膊上縫了針的傷口裂開,想起這事不由得有點惱火。這算什麼?弄得都以為自己與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一般。“外室”這種在這個時代非常不堪的話語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這些流言蜚語、冷言冷語的,她不在乎,大不了回敦煌去。但這般懟謝夫人便是到處給自己豎敵了。
啥時候說要跟他成親了?怎麼就到賜婚這一步了?戀愛都沒談過呢小屁孩!
“沒亂說。”秦徵依舊閉著眼睛,開口道。
程雲淓的手小小的,骨格纖細,手指細長,指甲剪得短短的,只有小手指留了月牙般的一個彎兒。她的手背面板細嫩,掌心卻有略略粗糙的老繭,有的是騎馬時韁繩勒的,有的是做事時候磨的,有的是寫字時握筆用力的筆繭,手指上還有小小的傷痕,每一道他都摸到了,記在心裡。小小的手兒握在手裡像養了一尾小金魚,蹦跳著要掙脫,噗嚕噗嚕的,尾巴劃過手心,簌簌地癢進心裡面。
程雲淓的手被他握得微微出了汗,責怪地嘖了幾聲,道:“你隨口說了去懟你阿孃,到時她又當真,跟秦九一起給我找茬,那我們‘天皂地設’還開不開了?水泥路還修不修了?女工們的安全還要不要了?”
“我沒有隨口說。”秦徵睜開眼睛,鳳眼沉沉,一眨不眨地看著程雲淓,打斷她的嘮叨,道:“我是認真的。”
程雲淓看著他眸子中小小的跳躍著的光亮,一時不禁心跳有點快,趕緊側過頭去推著他的手,悻悻地嘟囔著:“胡說什麼?”
“阿淓……”秦徵道。
“別說了!”程雲淓掙脫開他的手,迅速站起來,努力嚴肅地道:“我以前說過,不用你以身相許,你記不記得?”
“有嗎?”秦徵鳳眼微睜,道:“不記得。”
“說謊話鼻子會變長!”程雲淓哼一聲,道。
秦徵摸摸鼻子,悠然道:“不曾變長。”
“那我便再說一次,我們這許多年你救我我救你的,分不出個界線多少來,毋需你以身相許。”程雲淓道,“我是萬萬不想成親的,你造的那些輿論,對我而言,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