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一!”黃公公不敢回答,驚恐地尖聲叫起來,“咱家已然帶你找到這裡,親眼所見那程娘子果真是妖女,你為了一個妖女,昨夜帶兵夜探禁宮,你想造反嗎?今日又劫持咱家,對咱家動用私刑,殺了咱家幾個徒弟,你好大的膽!你放了咱家,咱家便不與聖上提起!你若殺了咱家,聖上必然追究,屆時你隴西秦氏滿門都保不住!”
秦徵揹著手靜靜站立,冰冷的鳳眼略略一挑,旁邊的兵士手中的刀猛然落下,噗噗地幾聲,山谷中便安靜下來,只聽得見粗重地呼吸聲,和火把上飄動的火焰噼裡啪啦的燃燒聲。
秦徵轉過身,手中握著他在牆角撿到的電動螺絲刀,那是她的東西,他知道。他盯著那牆上的一灘血跡,將手放在那血痕之上,一動不動,彷彿身邊全然無人一般。
山風順著頭頂吹進來,吹動山谷中燃起的火把跳躍閃爍,卻寂靜無聲。所有的兵士都面朝外,軍紀嚴明,肅然站立,雖齊整地站了半個山谷,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大將軍?”良久,身邊的副將擔心地走上一步,試探地問道,“全谷已然搜了幾遍,程娘子確實不在,也可能被人救走也說不定。您身上傷口綻裂幾處了,若不治療,那血也無法止住,不如......”
“什麼時辰了?”秦徵忽然問道。
副將一愣,抬眼看了看頭頂被藤蔓遮了大半的天,不確定地道:“戌……時末?”
秦徵輕輕“哦”了一聲,又不響了。
過了半刻,秦徵彷彿回過神來,鳳眼中倒映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深吸了一口氣,道:“所有人退出去,把住谷口,任何人不得入內。”
副將睜大眼睛,不明所以,卻叉手道:“諾!”
然後一擺手,稍作佈置,所有的兵士分作幾隊,迅速地退了下去。有的將張真人抬出山谷,有的將幾具屍體拖出去處理,有的清理地面的血跡和所有痕跡。有條不紊,飛速快捷,卻依舊無有發出一絲聲音。
沒多久,這山谷中便只剩下十數枝縛好的火把,燃起了幾堆篝火,和依舊站在那牆和已然歪斜半開的大門夾角處的秦徵。
山谷寂寂,夜風習習。原本詭異陰森的山谷被火光照的明亮耀眼,那些被驚擾的夏蟲四顧無人,便又重新吟唱起來,小溪淙淙流淌,將白日間被侵擾被汙染的痕跡沖洗得乾乾淨淨。
秦徵背手而立,注視著那個角落,彷彿在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跳躍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漸漸拉長。
子時已到,秦徵抬起了手腕,看著手腕上已然用得舊了的戶外運動手錶。那是他八年前離開宣城之前,程雲淓悄悄塞給他用的。阿淓說不貴,貴的自家也買不起,平日裡戴著便能自動上弦,很準的,有指南針,還是夜光的,他便一直都戴著。後來重逢了,阿淓見那表都磨舊了,想給他換一塊新的,他卻不要,還是將它戴在左手腕上,偷藏在箭袖之下,跟那個紅繩穿的傻乎乎的小貔貅戴在一起。
今日裡時光怎的這般的慢,那嘁嘁喳喳一格一格挪動的指標為何遲遲還是不到子時正?
秦徵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手腕上的指標,耐心地等著,等著。
當指標接近十二點的時候,牆角邊的光影終於有了變化,似一滴水洇在了宣紙上,看不出眼色,卻終究有了不同。
“阿淓。”秦徵屏住呼吸,幾乎發出不出聲來,用力咬了咬嘴唇,才抑制住聲音的顫抖,輕輕喚道。
在火光的照耀下,程雲淓依舊如同白日裡那般,靜靜地出現在牆邊的夾角邊,她坐在那裡,頭歪靠在牆壁上,胸前仍然插著那把桃木劍,身上的血跡已然幹了。她的手垂在地上,手心中軟軟地握著一把西藥。
“阿淓。”秦徵拉起她的手在自家冰涼的臉上捱了一下,就一下,然後馬上摸了摸她的頸部脈搏。微弱,卻還是在跳動,將她一把抱離了那個牆角,連續退後,離開她那個世界的入口遠遠的。
是的,夜裡十二點,她便會被她那個世界的“踢”出來一次,以便“系統”重新“重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