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娘子回來知道此事之後,便來程雲淓辦公室賠罪,將花嬸來說親一事說了出來。
她很自責,覺得是自家的私事連累了天皂地設,連累了捱打的女店員,非常虧愧疚,甚至想辭職以免連累店中各人。
程雲淓自然是不準的,同時她也覺得沒那麼簡單。她讓沈二孃去制皂坊各車間問了一遍,看看是不是還有別的女工或者管事的在最近被人問了親。
果然,好幾位單身女工被求了親,要麼做填房,還有幾個是被求了做良妾,還有年長的女工、管事家有差不多年紀的,家裡也被冰人踏了門檻。
“咱家肥皂業有這般好嗎?讓各大家族的人都這般絞盡腦汁來挖咱家的牆角?”程雲淓撓著臉納悶地自言自語。
“二郎,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咱家女工也差不多到了年紀,又能賺錢,被人求親,也是正常吧。”沈二孃說道,並不太明白這其中有什麼彎彎繞。
“有的是正常,有的可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這求了去做妾氏的,這些人也特麼的好意思?咱們好好一個職業技術女性,讀書識字懂技術,能當家能賺錢,跑去給他們做妾?啊呸!”程雲淓冷哼道,“書上話本子上看過好多了,女性有本事,能賺錢,這男的看了眼紅,想得到利益,就用婚事和子嗣來控制娘子或者小娘子。就比如普大跑來向咱家予娘求親,必然是那吳胖子指示的。他們想要咱家這制皂的技術,想把天皂地設一點一點蠶食併吞了,覺得予娘若是嫁進去便是他家之人,可以隨意操縱和驅使,想知道什麼便知道什麼,想得到什麼便得到什麼。這就叫軟飯硬吃!”
“呸呸呸!神馬東西!”沈二孃和月娘一起狠狠地啐了一口。
陸娘子皺著眉頭,胸脯一起一伏,氣得說不出話來。
“咱們的員工也受過教育和職業培訓這許幾年了,思想覺悟上也是有一些了,”程雲淓說道,“有些道理平日裡要慢慢滲透到她們的意識形態當中去。就比如婚事和子嗣一事,成親、生子都無妨,最基本一條,便是不可放棄自家的社會價值,圈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把自家的幸福都寄託在夫郎的人品身上。如果真遇到個兩情相悅的還好,若那人只是貪圖一時新鮮,沒過多久便變了心,或者嗜賭、或者凌虐,或者背叛,那愛情也沒有了,事業也沒有了,一無所有,過得也就太苦了。就算被年代和思想、禮教所洗腦,執意要辭工做個家庭主婦,腦子也要清醒點,別一味犧牲、一味付出,家中財物要掌握在手中,自家利益要保證。”
幾人聽得入迷,尤其是沈二孃,她夫郎和孩兒都在戰亂中喪了命,但之前確實是一直被夫郎打的,孩兒也是被打,她阿耶也打阿孃,身邊哪家夫郎不打娘子孩兒?像是習以為常一般,夫郎走了之後,便被翁婆給賣了換糧食,自家一條命,也就抵一袋粗麥子。在程家做了管事這幾年,才感覺自家活得像個人了,想起來舊事便如做了噩夢一般,還好現在都過去了,跟著二娘子好歹活出個人樣來。
沈二孃笑了起來,擦擦眼裡的溼意,打趣說道:“二......二郎才多大一點,倒是懂的這許多,看透世事一般。”
“這世事萬變,某倒是看不透,也不曾經歷過那許多,”程雲淓嘆息著說道,“只不過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書上寫了太多的例子和道理,心中側側,防患於未然罷了。”
月娘坐在旁邊歪著小腦袋,眨著眼睛一言不發,等沈二孃和陸娘子離去之後,她又鼓著嘴,偷偷瞥著程雲淓,想說些什麼,又彷彿說不出口。
“怎的了?”程雲淓翻著賬本問她。
“嗯.......”月娘垂著頭,欲言又止。
“讓我猜猜,我們月娘也十五歲了,長大了,是不是你耶孃也要給你定親了?”程雲淓打趣道。
“二孃......二郎,別取笑奴了。”月娘摳著桌縫,可憐巴巴地說道,“被二郎這般說了一番之後,奴都不敢......”
“那我問你,你有心悅的小郎君嗎?”程雲淓問道。
月娘漲紅了臉,偷眼望著程雲淓,不肯說。
“是郭二郎不是?”程雲淓又笑著問道。
“不是不是,二郎說什麼?奴不理二郎了!”月娘羞得把臉捂了起來。
“那郭二郎有沒有也心悅與你呢?”程雲淓笑著去拉她的小手,又問道。
月娘嚶嚶嚶了半響,才悄悄從袖袋裡拿出一個雕得非常精巧的小木簪,遞給程雲淓,“二郎不要笑話奴家。”
“是郭二郎送的不是?”
“嗯。”
“真精巧!”程雲淓讚道,“你二人相互心悅之,若是你耶孃同意,二郎我也同意,因為郭二郎的為人,我還是知道的,相信之後他也會敬你愛你,不會阻攔你工作。”
月娘眼中欣喜的目光一閃,輕輕點頭。
“但我倒是還有一個要求。”程雲淓接著說道,“你還太小,才十五歲,人還未長成。定親可以,成親生子,都要等到十八歲之後,你可同意?”
月娘有點呆,她還沒想那般長遠呢,不過她家二郎的話她自是無一不同意的,便是連連點頭。
程雲淓又做了一些佈置,除了女店員之外,又招了兩個女工家的家屬做男店員,在店門口招呼客人加安保,陸娘子出門辦事,除了帶一個女工之外,則也帶了一個小廝,以防普大又來糾纏。
普大被馬縣尉抓過之後,關了幾日,還被吳其提著過來賠禮道歉。但店裡的損失賠償這事兒就不肯說了,吳其自家也不曾有任何的表示,也不知是不是又在憋著什麼壞事。
小風波雖然貌似過去,但這事兒到底給“天皂地設”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官宦、世族人家的女眷一時怕來店裡遇見糾紛,也都不肯來了,要買皂,也只拍了管事的婆子過來看看。只有小亭主耀武揚威地駕車過來玩耍,沒幾日卻又被教習嫲嫲佈置了好多功課困在府中,也不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