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是基於程雲淓前世的理念還是這輩子的實際操作經驗來說,扶貧都必須是政府層面上去做,才可能讓窮苦民眾得到更好的幫助。如果僅僅只是個人來完成,只會無限制地拖垮你。
她布衣巾幗地從窮苦山鄉中回來之後,隔了兩日便穿戴一新、儀態萬方地遞了牌子進宮見太后。
聖上與太后剛御筆親定了陸同知的女兒陸二孃做皇后沒多久,又選了幾位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娘子做妃子,準備元正之後舉辦大婚儀式。如今皇城中一片喜氣洋洋,都在為聖上大婚做準備。
程雲淓此時進宮見太后娘娘,主要是聽秦徵說,長平侯世子上書建議官辦紡織廠、招收紡織女工,遭到群臣反對,聖上因此遲遲不批。她便想走走太后的門路,看有沒有可能透過太后吹吹風,將官辦的工廠做起來,讓她家的熟練女工和女管事們負責,將她家的辦廠的經驗傳授過去,官府辦起更大規模的“國營紡織廠”來,最好每個州縣都能有這麼一個國營紡織廠,培訓和招收更多的女工,更好地解決貧苦婦人的生存環境。
她深情並茂地講了許多貧苦婦人、小娘子們的悲慘境地,也列舉了自家工廠,沙洲那邊刺史府、敦煌府衙辦理的毛紡織廠如今的發展勢頭和前景,舉了許多實際例子,告訴貴婦貴女們,若婦人們有了自己的工作,能賺錢養活自己了,便不會被欺凌、不會被當貨物一般變賣......
她說了許多許多,說到動情之處,太后和她宮中的女官們、貴婦貴女們一起流下眼淚。
然而沒有用啊,沒有用啊,這淚便如鱷魚眼淚一般。
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如蚍蜉撼樹,在這代表封建社會最高階別的奴隸主的後宮中,她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支援和援助。她們哭是哭的,同情是同情的,甚至也會捐錢捐物,卻至始至終捍衛著剝削階級對底層女性壓迫的壓倒性權力。她們可以給她們一點吃的,只不過是讓她們被剝削被壓迫的時候,能好好地多活上幾日,多被壓榨出幾滴鮮血。
程雲淓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展現出最美麗的微笑,最優雅端莊的姿態,最......寬廣的心胸和耐心,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企圖打動太后娘娘,企圖讓她們能對貧苦的底層的小娘子們有一點點的共情,企圖有一點點、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推動和改善。
然而,沒有啊,沒有用啊。
終於有一天,程雲淓又一次失望地從宮中出來,強忍著強忍著,終於沒忍住,坐在馬車上默默地流下淚來。
該怎麼做呢?
該怎麼做呢?
程雲淓的眼淚留個不停,胸口漲鬱不止,感覺透不過氣來,如同巨石壓在胸口,非常難受。自己的力量太薄弱,太渺小了。這社會真的要再發展上千年,才能砸碎禁錮在女性身上和心靈上、腦海中的枷鎖嗎?還要經歷上千年的痛苦折磨,才能迎來站起來的那一天嗎?
“我太孤單了。”她喃喃地自語著,“我太孤單了。”
程雲淓回去便躺倒了。
待秦徵下朝回來,她還不曾醒。
黃嬤嬤沒有經歷過程雲淓受傷昏迷的那些日子,不明白為何小魚兒、草兒她們都徘徊在正房門外,那般地擔心,甚至阿郎一回來,聽說娘子白日裡便睡得這般的沉,臉色都微微發白,大步衝進臥房,毫不猶豫地將她搖醒。
“阿淓!阿淓!”秦徵將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程雲淓死死抱在懷中,聽著她睡眼惺忪地問道:“怎麼了?”咬住嘴唇,慢慢地地舒了一口氣。
“你嚇死我了!”秦徵吻著她的臉,低低地道,“你嚇死我了!”
程雲淓反過手來,緊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