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羅大娘挎著裝得滿滿的籃子,揹著大包袱,抱著糧食,牽著披了小披風又戴了帽子圍巾和小手套的阿柒,戀戀不捨地跟小魚兒揮手告別的時候,程雲淓已然知道了羅大娘的身世。
她是從外縣嫁到宣城的,最初也是夫妻恩愛,女兒出生時一切還好,等一歲時一場高燒燒壞了耳朵,她的日子便難過了。夫家要將聾了的阿柒“處理掉”,她死也不肯,自此又再無懷孕,年處便抱著女兒被趕出了家門。
孃家離得太遠,她孤身一人,又身無分文,無法歸寧,便在後街找了一間破舊的柴房棲身。
她有一手好的繡活,先是給人洗衣漿補賺些嚼裹,之後又因帕子繡得好,便在一家繡房裡做些繡活,原本以為找到了穩定的活路,卻不想繡房的少東家因為賭博欠賬,將繡房輸掉,便關張了,她又失了錢米來源,只得帶著女兒挨家挨戶地討些漿洗縫補的活計,換一口吃的。
如今天寒地凍,宣城內又人心惶惶,她已經幾日沒有找到活計了,家裡也斷了炊。今日雪霽,柴房裡實在冷得呆不住了,她便帶著阿柒出門看看能否找一個活路,卻沒想到老天真給她了一條活路……
五斤的白米,兩斤的白麵,還有十個雞蛋,幾個“番茄”和幾個“紅薯”和“玉米”,這多糧食,還有一把銅錢,母女兩人便能活著度過這個新年了吧。
她懷著希翼摸了摸懷中揣著的小繩子,那是給小魚兒量身子和小腳的記錄。這幾日便不睡覺也要將這單活計做好。那程二孃家人口多,做好了小妹妹的衣褲鞋子,還有好多活計給她做,到了春季便能攢下錢來帶著阿柒回家去找耶孃。
找到耶孃便一切都好了,便一切都好了。
雙人座的童車很快做好了,上面的墊子也非常搭配,雖然推起來比現代的童車要困難很多,但總歸是能將皓皓和小魚兒都一起推出來玩了。不像以前,只能將那高視野的童車藏在房間裡,皓皓好可憐地躺在裡面自己跟自己說話。
當然程雲淓也不會將兩個娃推到街外玩,那樣太不安全了。何況最近即將過年,她現在的工作重心便是:賣肥皂,攢物資,過春節。
是的,她也就安靜了幾天,現在又開始推銷肥皂和衛生健康生活理念了。
甜水店便是個載體,有水源,有活水,演示肥皂的清潔效果更加方便。
很快,舊衣店的老闆和老闆娘便有了體會,大概是因為舊衣服的清理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頭疼的事情吧。收到被弄髒的舊衣服,清潔起來非常麻煩,以往用皂角和草木灰浸泡之後用棒槌捶打,既清洗不乾淨也容易捶壞。
程雲淓送了半塊洗衣皂給他們做試用,清潔效果立竿見影,洗好之後還會香香的呢。
程雲淓透過程大郎賒了舊衣店二十塊洗衣皂,十塊香肥皂試賣,結果他們很快就賣掉了,開心地又以批發價買了五十塊洗衣皂、五十塊香肥皂,搭配著舊衣服一起推銷,竟然連舊衣都能多賣掉一些呢。
臘月裡本來各家店子都停了生意,但現在的形勢各種不太好,城外的流民們一天還在,城內的居民便一天心裡不安,都在憋著勁兒存糧米柴碳,就怕突厥人真的圍城了,便缺衣少食過不了這個冬天。所以各家的店子也都不曾關張,想著能做一筆生意便是一筆進項。糧鋪子的米糧價格瘋漲,賣十塊肥皂的盈利都買不到兩鬥黍米,也是心塞,只能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攢那辛苦的錢了。
除了舊衣店老闆,程雲淓又託麻叔和程大郎去了一趟益和堂,問清楚了小陳大夫回城坐診的時間,便和麻嬸一起推著童車又去給小魚兒複診,順便又賣掉了幾箱的肥皂和幾百支的針灸針,以及大瓶的酒精和大包的脫脂棉球,喜滋滋地抱了好多的銅錢回來。
“便就是這般的愛錢!”秦徵夜裡回來,看到程雲淓在家兩眼放光地數著錢,真是覺得無奈極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懂伐?”程雲淓摸著那重得拖也拖不動的一箱子銅錢,說道,“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那是有理走遍天下!”秦徵伸手想揪她尾巴,被她兇巴巴地瞪了一眼,便又無奈放下。
“城裡搜查還在繼續嗎?”程雲淓問道。
“自然。”
“那你們搞地下運動,會不會有危險?”
“……自然無有。”
“伏龍山那邊的突厥人和吐蕃人有什麼異動嗎?”
“自是有的。”
“刺史這邊是否派兵去堵截了?”
“嗯。”
程雲淓不滿意了:“喂!你怎麼跟擠牙膏一般,問一句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