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在哪家府邸高就?”秦徵問道,“不如先去忙著,明日一早兒將弟弟送到府上。”
“什麼?!”程雲淓一愣,被秦徵暗暗捏了胳膊,讓她先不要說話。
“慚愧慚愧,”劉章著急忙慌地摸著兒子哭花了的臉說道,“你阿叔我就上了兩年學堂,本來在雙石鎮的銀樓如心堂裡做學徒,去年才升了賬房,所以才帶著你嬸孃也找了個廚娘的差事,跟著東家出來跑生意,這才命大躲過一劫。我便先去忙著,明日一早,你們帶著阿梁去城門外如心堂辦的粥棚找我。”
他說完愣了一下,心念忽轉。
明日一早他可求東家幫忙疏通,將阿梁帶進城與娘子團聚,但程家和蔡家幾口人如何安置?自己不過只是如心堂小小分店的一個普通賬房,要不是雙石鎮被突厥屠戮,他和娘子與東家又早簽了契,東家哪裡想在此時留那麼多閒人,不然怎會將他派遣出城做那施粥的苦力之事?
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面子,能求得東家幫忙把這大大小小六口人都帶進城去,尤其是刺史剛剛遇刺,城防盤查更加收緊之時。
秦徵彷彿沒有看到劉章的神色,笑著讓他趕緊跟上不良人隊伍,這才反身揮揮手,讓程雲淓牽好還哭著的阿梁,一起進了草棚,將門關好。
“阿姐,阿耶會來,會來接我嗎?”阿梁哭得抽噎不止,非常害怕剛剛找到阿耶阿孃,又要失去,“阿孃,阿孃也來嗎?”
“會來的,你明天一早就能與你阿耶阿孃團聚了。”程雲淓打了冷水,給他擦了臉,敷了眼睛,心疼地說道,“乖阿梁,快快睡一下,明早一起來咱們就去找你阿耶和阿孃。”
“真的嗎?”阿梁做夢一般地問道,“真的嗎?”
“真的,阿姐從來不騙你!”程雲淓笑眯眯地說道。
阿梁得到了阿姐的保證,總算高興起來,抽噎著在小魚兒和皓皓身邊睡著了。
程雲淓就著燭光,看著他哭得發腫臉蛋,睡夢中還抽噎著,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找到了耶孃,就要離開自己身邊了啊!
秦徵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摸摸她的小尾巴,想安慰一下,卻被她搖著頭躲避著。
“我是大人了,不需要安慰。”程雲淓死死咬住嘴唇,無聲地抑制住呼吸,仰起頭把苦澀的眼淚倒流進嘴裡。
“也不是見不到了。”秦徵默默地拿了紙巾,塞到她手裡。過了一會兒,扶住她單薄而不住顫抖的小肩膀,輕聲地安慰她。
良久良久,程雲淓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說道:“是啊。”
那夜城裡城外的搜查一直持續到清晨,據說抓了一些人,又趕走了一些流民。等劉章精疲力盡地被不良人放回去,冒著清晨寒冷的空氣和微微又起的小雪趕往如心堂粥棚的時候,就看到程家和蔡家兩戶人家拖家帶口、大大小小一排人正等在粥棚旁邊的路沿。
“阿耶阿耶!”阿梁穿得跟個小炮彈一樣,一下子衝到劉章懷裡,彎都彎不過來的小胖腿翹起來,就往他阿耶身上爬著要抱,“阿孃呢?我要阿孃!”
劉章抱著受了那麼多苦卻不見清減的大胖兒子,心裡又是喜,又是憂。
喜的是兒子失而復得,娘子再也不用以淚洗面了,憂的是,這一排大人孩子,他可怎麼辦?
劉章抱著兒子,先去粥棚大管事那裡說明了情況,請了半天的假。
大管事人雖然嚴厲,但看到劉大郎居然找回了以為已經失去的兒子,到底是一樁天大的喜事,不但慷慨地放了假,還摸著阿梁的頭,感慨地表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家大郎以後必定會有大出息!”
現在宣城內外正在嚴控,想要帶一個人進去不是那麼容易的,即使是一個才五歲的孩子。所幸的是昨天劉章認子有太多的不良人做人證,此時,那個黑臉漢子就在城門口吆五喝六地吼著自己手下,等劉章抱著阿梁走到離開城門口不太遠的盤查點,點頭哈腰地拿出腰牌,請求城門役讓他帶兒子進去的時候,那黑臉漢子擺出了一副不情不願的架勢,還是向城門役做了證。
劉章又塞了幾個銅錢,黑臉漢子皺著眉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推開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一邊自己兄弟們堆中。幾個城門役還在那裡嫌棄錢少,磨磨唧唧地推諉著不肯去向上稟報。
正推著,就只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娘子,穿了一身很奇怪的,後面帶著帽兜的窄袖袍子似的厚衣服,垂到了膝蓋,上面都是奇怪的花紋,拎著一個小籃子跑了上來。
“郎君們辛苦了!”她抬起頭露出笑臉,雖然眼睛和臉都是腫腫的,笑臉並不好看,笑起來門牙也是缺的,但這麼大大方方的小娘子好似也沒見過幾個,幾位城門役便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一下。